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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时雨并未在意我的动作,哒哒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我们从维修站一直找到这里,跑了大半个海市。
幸好,宁小姐你没什么大碍。
要不然我们要担心坏了。”
“我们”这两个字被崔时雨重复了两遍,有意在我面前将她和温令川挂上等号。
我仔细看了眼崔时雨。
她脸上的妆似乎比之前在草坪时的更浓了,应该是在车里对着镜子重新补过。
此番说话的时候,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扭扭捏捏的模样,像极了小丑。
我没法想象,仅凭这样的女人,是怎么能将温令川从我身边夺走的。
毕竟她比四年前的那一位,还要差上许多。
按我以往闹腾的性子,看不惯的人,我肯定是要骂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未跟温令川离婚,崔时雨就算再被爱,名义上也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而已。
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可以随便颐指气使。
可从胃里泛上来的粘液堵住了我的喉咙,我难以下咽,又不想在崔时雨面前吐出来,就闭了嘴。
我从温令川身上下来,拉开车门,自觉地往后座钻。
这举动,就像是在给他们俩腾地儿。
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崔时雨面上一喜,都打算奔去副座了,却被温令川伸手拦了下来,“你去后面,她晕车,前面的位置是她的。”
他这话明明是对崔时雨说的,可说话间,却是望着我。
我微微抬了下眼,眼神就对上了他的。
其实我不晕车,晕车的人坐哪儿都晕车。
这话,是我多年前耍赖想蹭温令川的副座随口编的。
崔时雨很不情愿地打开车门坐到了我边上。
她一进来,身上喷着的香水味就熏得我直犯恶心,我只好起身换了位置。
在系安全带的时候,我余光瞥见温令川正搁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只是无名指上,原本代表已婚的戒指已经被取了下来。
四年前我和温令川结婚的时候,他正值家庭巨变,整日消沉。
为了不让他心烦,我取消了礼堂上交换戒指和亲吻新娘的环节。
我俩手指上的婚戒,是第二日温令川主动找我戴上的。
那时他半跪在我面前,托起我的手。
他说,按照他老家的习俗,结了婚,是要有个已婚证明的。
婚戒是铂金的,又细又窄,不镶钻,无镀花。
一对儿估计也才一千块左右。
温令川家贫,婚礼的开销全由我一力承担。
只有这婚戒,是他自己去买的。
所以哪怕我戴着它出门总被嘲笑,这么些年,我也从未想过摘下来。
但这一刻,我摸了摸手指上的铂金片,却觉得自己荒唐又滑稽。
偏偏这时,崔时雨还不合时宜地多嘴。
“我们还以为你出事儿了,连救护车都叫了,结果宁小姐啥事没有,只是在玩水。
宁小姐下次要来江滩散步,直说就好了,可别整那些吓唬人的话了。”
看来我那通电话内容,崔时雨全知道了。
“也是,宁小姐没工作,天天闲着,的确会闲出……” “哗啦——” 崔时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突然的动作给打断。
我从包里抽出现金,十几张叠在一起抽到她脸上,就像隔空打了她一巴掌。
应该是有些疼的。
崔时雨捂着脸,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你干什么?”
温令川也被我的举动惊到,脚踩刹车,将车靠在了路边。
“从这儿到你家打车要多少钱?
这些够了吗?
不够我再给,你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滚下去!”
“我宁约约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第三者来插嘴!”
《他输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崔时雨并未在意我的动作,哒哒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我们从维修站一直找到这里,跑了大半个海市。
幸好,宁小姐你没什么大碍。
要不然我们要担心坏了。”
“我们”这两个字被崔时雨重复了两遍,有意在我面前将她和温令川挂上等号。
我仔细看了眼崔时雨。
她脸上的妆似乎比之前在草坪时的更浓了,应该是在车里对着镜子重新补过。
此番说话的时候,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扭扭捏捏的模样,像极了小丑。
我没法想象,仅凭这样的女人,是怎么能将温令川从我身边夺走的。
毕竟她比四年前的那一位,还要差上许多。
按我以往闹腾的性子,看不惯的人,我肯定是要骂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未跟温令川离婚,崔时雨就算再被爱,名义上也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而已。
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可以随便颐指气使。
可从胃里泛上来的粘液堵住了我的喉咙,我难以下咽,又不想在崔时雨面前吐出来,就闭了嘴。
我从温令川身上下来,拉开车门,自觉地往后座钻。
这举动,就像是在给他们俩腾地儿。
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崔时雨面上一喜,都打算奔去副座了,却被温令川伸手拦了下来,“你去后面,她晕车,前面的位置是她的。”
他这话明明是对崔时雨说的,可说话间,却是望着我。
我微微抬了下眼,眼神就对上了他的。
其实我不晕车,晕车的人坐哪儿都晕车。
这话,是我多年前耍赖想蹭温令川的副座随口编的。
崔时雨很不情愿地打开车门坐到了我边上。
她一进来,身上喷着的香水味就熏得我直犯恶心,我只好起身换了位置。
在系安全带的时候,我余光瞥见温令川正搁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只是无名指上,原本代表已婚的戒指已经被取了下来。
四年前我和温令川结婚的时候,他正值家庭巨变,整日消沉。
为了不让他心烦,我取消了礼堂上交换戒指和亲吻新娘的环节。
我俩手指上的婚戒,是第二日温令川主动找我戴上的。
那时他半跪在我面前,托起我的手。
他说,按照他老家的习俗,结了婚,是要有个已婚证明的。
婚戒是铂金的,又细又窄,不镶钻,无镀花。
一对儿估计也才一千块左右。
温令川家贫,婚礼的开销全由我一力承担。
只有这婚戒,是他自己去买的。
所以哪怕我戴着它出门总被嘲笑,这么些年,我也从未想过摘下来。
但这一刻,我摸了摸手指上的铂金片,却觉得自己荒唐又滑稽。
偏偏这时,崔时雨还不合时宜地多嘴。
“我们还以为你出事儿了,连救护车都叫了,结果宁小姐啥事没有,只是在玩水。
宁小姐下次要来江滩散步,直说就好了,可别整那些吓唬人的话了。”
看来我那通电话内容,崔时雨全知道了。
“也是,宁小姐没工作,天天闲着,的确会闲出……” “哗啦——” 崔时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突然的动作给打断。
我从包里抽出现金,十几张叠在一起抽到她脸上,就像隔空打了她一巴掌。
应该是有些疼的。
崔时雨捂着脸,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你干什么?”
温令川也被我的举动惊到,脚踩刹车,将车靠在了路边。
“从这儿到你家打车要多少钱?
这些够了吗?
不够我再给,你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滚下去!”
“我宁约约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第三者来插嘴!”
等温令川再有动作,是将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我今天就会搬出去。
这张卡里有Mars这些年一半的营业额,每月的分红,我都会按时打给你。”
这是要,给我钱?
结婚前几年,我在上学,大学毕业后又因为身体不好,没出去工作。
我学习差,没有经商头脑,从没插手过任何生意上的事情,所以Mars从一个小超市发展成现在的连锁店,可以说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但温令川还是愿意将Mars的一半分给我。
于情于理,我都该感激他的。
可我不知道要这些钱到底有什么用。
我妈在我小时候就病死了,我爸去年也离开了我,如今,连温令川也不要我了。
我家破人亡,又人之将死,这些钱,除了能在死后给我买口上好棺材,让我的骨灰免受蛇虫叮咬外,屁用都没有。
我没接那卡,反倒是抬眼望着温令川。
他脸上的表情温和又绅士,完全找不到昨日浴缸醉酒时失去冷静后咒骂我的样子。
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亦或者,这么些年,他心里一直是厌恶我的,只是保持着绅士的品格,面上从未显露过。
温令川搬走,我没有挽留,反而在之后迅速跟他确定了离婚的日期。
下下个周一。
其实我本打算下周一就去的,可温令川工作变忙,抽不出时间,再加上我那几日身上出血的症状越发严重,所以往后延了时间。
离婚流程比我想象中快很多,拍照、登记、领证…… 一套走下来,不过就十分钟。
我跟温令川蹉跎了整整五年,如今分开,竟只要了十分钟。
想想也挺可笑的。
我摩挲着离婚证上的照片,在离开的时候,扑过去抱了温令川一下,语气尽量装作毫不在意,“感谢你这几年的陪伴,祝你余生幸福。”
温令川面色如常,回搂住我,“你也是。”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打车,几公里的距离,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边走边哭,边哭又边擦不断从鼻腔流出来的血。
可鼻血越流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连嘴角都开始渗血。
脚像是踩在云端一样,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旋转,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我的潇洒在这一刻装不下去,我有些不甘心,强撑着掏出手机给温令川打了电话,“我要死了,临死前能不能听你说一句你爱我?
哪怕骗骗我。”
电话那头传来冗长的沉默,随后是温令川的一句,“对不起。”
早料到的结果,我无声地笑了两下,开始止不住地咳血。
旁边的路人被我的模样吓到,“小姐,你没事吧?”
我看不清路人的脸,只能摆手让他别管,又往前走了一步。
可这一脚却踩空了,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便再也没能爬起来。
我从认识温令川开始,就没见温令川哭过。
即便他之前为了给我挂满树的流星灯,从树上摔下来,小腿扎进了木屑和钉子里,血肉模糊一片时,也还是笑着安慰我说“不疼,别哭。”
温令川在我眼里,永远体贴周到,谦逊温和,波澜不惊,像口古井。
可如今,这样波澜不惊的男人,却因为一句“约约”的称呼没得到回应,就坐在厕所里,捂着脸,痛哭流涕。
我站在温令川面前,望着狼狈的男人,直到此刻才惊觉,温令川不是没情绪,而是他好像从此时,才终于开始相信,我真的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他将自己固定在原来的模式里,是觉得只要他不变,一切都不会变。
可他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温令川哭到最后,从房间里跑出来,窝到清吧里喝闷酒。
啤酒和威士忌一瓶一瓶地灌下去,我能看出来,温令川是想用酒精麻痹自己。
可他越是想将自己灌醉,就越是清醒。
以至于吐了好几次,还是又哭出声来。
我从没觉得,自己在温令川这里,配得到这么多眼泪过。
我甚至觉得,温令川前几日的状态才正常。
眼前的温令川,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也让我困惑和彷徨。
不知是谁给时言通了信。
亦或者,没人通知,事情就是这么巧,时言在此时此刻,碰巧出现在了这所酒吧,看到了囫囵给自己灌酒的温令川,伸手夺下了他的酒。
就像小说里男女主会有完美邂逅一样,即便我这个恶毒女配再怎么阻拦,他俩还是会相遇、邂逅、在一起。
是年轻的我不自量力,以为踢走了时言,我跟温令川之间就能存在爱情。
时言坐在温令川身边,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一如那日我在婚礼包厢时看到的模样。
那次我一进来,时言就起了身,我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可这一次,我能清晰地听到时言说,“你一喝醉就念叨她的名字的习惯,还真的跟大学时一个样,一点儿没变。
上一次也是这样,在我旁边叨叨了半天。”
时言提到了大学,那这个“她”肯定不是公司刚来的实习生崔时雨。
那是谁?
还没等我想出合适的人来代入,我就听见温令川嘟囔了一句,“宁约约。”
我全身抖了一下,不敢相信那个“她”会是自己。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自己设想的出了偏差。
因为我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温令川又接着道,“宁约约,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你一无是处,嚣张跋扈,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你跟我见过的那些女孩,完全不一样。
你的脾气、劣性我都能忍,我都能接受。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亲人,我的亲人……” 话还没说完,温令川就突然起身,扶着垃圾桶开始狂吐起来。
温令川讨厌我这事儿,我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
我一直以为,他讨厌的该是我的性格,我的家世,我的死缠烂打。
却从没想过,他讨厌我,巴不得我早点死的原因,还能扯上更多因果。
两个月期限到了,温令川却依旧住在别墅了,没有要搬离的意思。
他听信了那神棍的话,觉得我就在这宅子里,所以依旧每日跟我讲话。
我们两个的角色像是被颠倒过来,变成了他絮絮叨叨的跟我讨论天气、讨论今日的新闻、讨论他觉得工作上好玩的事儿,可那个不回应、不好奇、不深究的人,变成了我。
但温令川依旧乐此不疲。
一直到时言作为慈善基金代表,来收房子的时候,温令川都还蹲在地上,栽着我曾经说过,最喜欢的花,跟我讲着今日份的趣事。
无人懂温令川的这种行为,连时言都不能理解。
我听出时言的几句话中,明里暗里都在劝温令川走出来,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心理医生。
可温令川只是笑笑,在给时言斟茶的时候,提醒她,“约约不爱听这些话,你再说下去,她可又要恼了。”
“那就不提了,说说房子的事儿。”
时言将手里的合同朝着温令川推过去,“约约生前,将这栋楼捐给了慈善机构,今日就是收期。”
温令川先是一愣,手指在翻到合同最后我的签名落款时,顿了下来,像是在猜我的用意。
我没什么用意,只是在温令川给我卡的那天,突然有的这个想法。
这栋宅子是这世上唯一还属于我的东西,我既带不走,也不想留下。
程嫂那句话说得没错,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该散了。
人一死,属于她的东西也该散了。
在去医院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该如何抹掉我在这世上的痕迹。
我年轻,甚至都没真正接触过社会,只要抹消掉为数不多的,属于我的那几样东西,便没人会再记得我。
如果不是程嫂自作主张,跟温令川做那两个月的约定,等温令川反应过来,关心我这个前妻的时候,早就寻觅不到我的踪迹。
我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一旦决定好要跟温令川断了,便不会留下余地。
可我明明安排得这般清醒透彻,死后飘散出来的灵魂,却始终跟着温令川,不肯离开。
仿佛在等一场真相,一个答案。
温令川最后以高于这栋别墅市场价双倍的捐款做交换,才撤销了我签出去的合同。
像是了解了我的想法,很久没再酗酒的温令川又喝了酒。
他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渐圆的月,只是一直不停地灌着酒,什么话也没说。
这还是温令川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在院子里时,没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他沉默着,直到醉得睡过去。
我躺在温令川身侧,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扬眸看着他。
温令川像是有所察觉,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
四目相对间,我听见他呢喃着问,“约约,你不相信我爱你吗?”
那一瞬间,温令川好似真的看得见我。
我这才后知后觉,是我不知何时入了他的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温令川的梦。
梦里,是温令川的视角。
我看见在他视角里,鲜活明媚的自己。
我看到,我那日跟他妈妈放了狠话,从温令川家里离开后,他妈妈拦住了要追出来的温令川,指着他的鼻子辱骂责难。
可即便如此,温令川回的一句话竟然是,“可是妈,我还是喜欢她。”
头七过后,温令川依旧消沉。
他没去上班,只是窝在别墅里,不停地抽烟、灌酒,酒醒了就发呆。
温令川常常会忘了我已经不在的事实,习惯性地叫我的名字。
看到好看的云彩了会叫,找不到东西了会叫,就连洗澡了躺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突然会叫一声。
但得到的回应,都是别墅里空寂的风声。
每当察觉到再不可能听到我声音的时候,温令川就像是突然惊醒过来,望着空寂的房子,发好一会儿的呆,然后仰头,抬手捂住眼眶。
他哭了太多次,回回早上起床,我都能看到温令川眼睛发红肿胀。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几天,公司的人开始登门劝他回去,温令川全都回绝。
直到实在回绝不了的时候,温令川穿上了我之前说喜欢他穿的那套衣裳,戴上了我为他搭配过的那条领带。
不管有没有人问他穿搭,他都会主动且自豪地介绍,“这是我老婆选的。”
他道现在,还在外面称我为“老婆”,仿佛那张离婚证不过是玩笑。
温令川竭尽余力地将别墅恢复成我还在时候的模样,可恢复得越像,他看着的时候,发呆就越久。
有时候单单是盯着我坐过的椅子,他都能看一整个下午。
温令川的深情装的太像了,也太久了,久到程嫂看得都有些不忍了。
程嫂的语气变得柔软,她对温令川说,“先生,放下吧。
不管是什么,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这样散了吧。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着这番话,不知自己此刻到底该是何种心情。
理论上讲,我爱温令川,就该是希望温令川好的,可我做不到。
我承认我看到温令川消沉的时候,心情是畅快的,比看到他马上转身投向另一个女人怀抱里,过上幸福生活的场面,要畅快许多。
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温令川跟别人好。
不管温令川这段时间的举动是愧疚也好,伪装也罢,好像他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我甚至私心地想让温令川更痛苦,最好跟我一样,都活在地狱里。
我个性强势、偏执、冲动,哪怕后来被婚姻磨得没了棱角,可我依旧做不了心地善良的小白花。
我希望即便我死,我跟温令川之间的记忆,也会像梦魇一样缠着他。
我想让温令川知道,这些恩恩怨怨中,更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是他。
温令川是在一周后,找到我的日记的。
我其实没有天天记录事情的习惯,我的日记,不过是实在苦闷时候的心情发泄。
我在本子上上了锁,温令川试了好几次我们之间重要的日子,输到初见那天的日期,才打开。
首页,就是我跟温令川在辞退崔时雨的问题上闹了矛盾的那天写的。
那天我摔了盘子,冲上去抓着温令川的领带打他骂他,说我不喜欢崔时雨,想让她从公司滚蛋。
那是结婚收敛了脾气后,我第一次这么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
温令川保持着绅士的修养没有还手,但也没替我擦干泪,像正常爱人一样轻声细语耐心哄我,问问我是为什么。
那段时间,除了我爸,程嫂就是最担心我的人。
她整日换着花样做我喜欢的吃食,为了哄我,喊了我“太太”。
那时候她说,“宁先生已经去跟温令川商量了,先生说,温令川马上就会娶你的。
所以太太这个称呼我得提前叫着,恭喜太太了。”
我喜欢“太太”这个称呼,是因为它会让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东西,能跟温令川绑在一起的。
而现在,抛去一些本不属于我的虚名,我又成了最初的那个“宁小姐”。
也挺好。
真的。
身体乏力,我吃完了饭就睡了。
等再醒来,是半夜。
我是被鼻腔堵塞的异样感给惊醒的。
醒来后伸手摸了一把鼻子,就摸到了一手血,吓得我赶紧下床往洗手台走。
洗手台就在卧室,距离不远,所以我没开灯。
因为走得急,路过沙发的时候,我的脚被地毯绊了一下,身体重重的摔下来,鼻血也喷得到处都是。
我捂着腿呼痛了一声,还没挣扎着站起来,卧室的灯就被人按开。
突然的光亮让我的眼睛出现短暂的失明,我闭着眼缓了三秒再睁开,就看到温令川已经到了我面前。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睡到沙发上的,也不知道明明软香惜玉在怀,他为何没在崔时雨那里留宿。
我只知道,此刻的我狼狈不堪。
我甚至能从温令川的瞳孔里,看到我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模样。
“怎么了?”
温令川问。
我往上仰着头,学着学校里医务室老师教的方法,举起了双手,“流鼻血了。”
可这法子没用,血还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两个鼻孔一起出血。
鲜红的血珠滴落到我白色的睡裙上,在灯光下尤为明显。
“我带你去医院。”
温令川没有一句废话,去衣柜给我拿了件外套就要拉我走,我却趁着他拿衣服的间隙溜进厕所,反锁了门。
我放水冲洗着鼻子,见血止不住,便拉开抽屉倒了好几颗药到手心里,就着水龙头的水灌了下去,这才有了好转。
我的医生告诉过我,我的病早期只是无力,嗜睡,到了后期,就会出血。
先是鼻子,再是嘴巴,最后是全身皮肤毛细血管破裂渗血。
一般到了出血这步,化疗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所以医生才说不能拖。
可他应该也想不到,才不过一下午,我的病已经严重恶化到了这般地步。
我怕是,没多少时日可活着了。
我塞了两团纸堵住鼻子,从厕所出来。
温令川拿着外套站在门口望着我,“确定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就是晚上吃太多上火了流鼻血而已,不用麻烦。”
两个鼻子都被堵住,我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含了糖,音调都含糊了几分。
走到温令川身边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只是小事儿,耽误不了多久。”
温令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脸。
晚上没化妆,刚才又流了不少血,不用看,我都能想象到自己此刻肯定病态尽显。
崔时雨应该是觉得我那栋房子刚死了人,渗人,所以没带温令川回去,反而去了附近的酒店。
温令川爱干净,醉了酒也没吐到自己身上,但崔时雨还是在浴缸里放了水,将他扶了进去。
隔着氤氲的雾气,不用猜我都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
我本该识趣地退出去,不打扰活人的生活。
可我的腿像是灌了铅,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崔时雨伸手解开了温令川的衬衣扣子。
在她去解皮带的时候,温令川按住了她的手。
温令川望着崔时雨,又像是透过崔时雨望着另一个人。
我看到他眉头先是一皱,然后眼波舒展开,伸手摸了摸崔时雨的头发,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宁约约。”
崔时雨身子僵硬了一下,马上就顺势搭上了温令川的手背,“宁小姐已经不在了,现在我陪在温总身边。
温总,我是崔时雨。”
“……”温令川没说话,看着她,似乎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
崔时雨马上改口,“我是宁约约。”
我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个新欢,到头来,居然还要靠我的名字才能吸引到温令川的注意。
我佩服崔时雨能屈能伸的能力,也终于有些了解为何那么多人,温令川却独独挑中了她。
人往上爬不犯法,崔时雨懂得抓住时机。
温令川对我的名字有了反应,抚在崔时雨头发上的手往下,托住了她脸,问她,“你是听见那晚浴缸里我说的话,才故意离开我的吗?”
故意这个词,实在是受不起。
那晚温令川问我怎么还不去死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选择自杀。
是我的病化疗也治不好了,我才割得腕。
我死是为我自己,而不是为了温令川。
可温令川下一句话,又让我摸不着头脑。
他说,“你听见我说,你明明那么讨厌,我却还是喜欢你,所以很得意吧。
得意到一声不吭,丢下我去死。”
这句话在我这里,前后都不通,对象也不对。
崔时雨也同样错愕,她瞪大了眼,都忘了角色扮演,喊了声,“温总。”
温令川清醒过来,手离开崔时雨的脸,浑身湿漉漉的站起来。
崔时雨还想挽留,“温总,我……” “你明天不用去公司了。”
温令川打断了崔时雨的话,“我会让人事给你收拾东西,你另谋高就吧。”
“为什么?
我也没犯什么错。”
“我太太不喜欢我身边有别的女人。”
“可温总不是离婚了吗?
哪里来的太太?”
温令川没回她,开门就走了。
海市入夜天寒,温令川身上还淌着水,却一个人跑到了江滩,沿着海一遍遍的走。
烟也一根一根的抽。
我好像看到了那晚,我站在天台时候的模样。
烟雾缭绕住了我的眼,却让我的心出奇的静。
“咳咳咳……” 温令川不知是被烟雾呛到,还是身上的水汽让他受了寒,一直不停地咳嗽。
可能是太难受了,他咳着咳着,突然跪在沙滩上,撑着地面干呕起来。
我看着温令川的脑袋和身体都在打颤,沙地上,有干燥的沙子颜色变深。
我知道,温令川又哭了。
时言没在酒吧多留,而是找了人来接温令川。
我看到时言的手在温令川的通讯列表中滑动着,视线落在了新改的那个备注上。
那个备注,在两周前,还只是一串未署名的数字,让时言误以为是公司号码。
可现在,被温令川改成了四个字: 我的约约。
我敢肯定,在温令川跟我商议离婚,搬出别墅之前,他对我的号码,没有任何备注,只是串11位的数字。
我拿过他的手机,给他改过“老婆”,改过“亲爱的”,改过“太太”,可最后,都会被改回成什么都不存在的,原始号码的模样。
就像我们的关系一样。
我对此吵过,也闹过,可温令川总是不咸不淡,我无计可施,最后由着他去了。
只是没想到,我生前得不到的待遇,在我们离婚后,在我死后,却得到了。
温令川还在我的名字前还加了个专属。
我的。
这个词真好听。
好听到,我觉得我之前给改的那些昵称,都不及它。
这要是放在以前被我看到,我会高兴地扑到温令川怀里,捧着他的脸亲他,问他想不想要小约约。
而幻想中,温令川会抱着我转圈,贴着我的耳朵柔声回应,“想。”
可如今被我看到,我只觉得讽刺。
我承认,我根本不了解温令川。
从开始,到现在。
我不是没试图去了解过,可得到的答案永远不尽人意。
温令川的性子让他不会拒绝我的爱意,每当我以为我走近他时,现实就会狠狠地打我一耳光。
可当我想要放弃时,温令川的行为又让我觉得我是特别的。
这种来回的情绪不断拉扯,直到我看到他有了新的爱人才终结。
其实姜来给我发的那张照片,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崔时雨。
年轻的女大学生,没入职多久就被招做助理,总是让人在意的。
所以我背着温令川,去公司观察过她。
我看见崔时雨瞧着温令川的眼睛里都发着光,连食堂吃饭讨论的话题都是他,像极了我大学藏不住爱慕时候的模样。
我想起我爸躺在病床上提醒我的话,他说,“男人都是坏的,别让温令川身边有女人,不然,我不在了,以你现在的性子,怎么能绑得住他?
到时候你没钱又没人,日子该怎么过?”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生病了,从没考虑过钱的事情,一门心思都想让温令川继续爱我。
温令川回家时,我向他提了让他辞退崔时雨的事儿,温令川却放下筷子,用严肃的语气跟我说,“约约,她没犯错,我没有应该辞退她的理由。”
“可她离你太近了,她喜欢你。”
“那是她的事儿。
我不会跟她扯上关系。”
可温令川明明跟我保证过,与崔时雨没有关系,却转头,就跟她在空中花园表了白,求了婚。
也是在同一天,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了了。
所以我没资格阻止温令川去追求爱情。
就像此刻,我亦没有资格阻拦时言用温令川的手机,给崔时雨打了电话。
看,连时言都知道,温令川的新欢是谁。
我这个死人,只怕连旧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