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就说个明白。
我忍住心里泛起的密密麻麻疼痛,伴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句一句说着我们的经历。
还有最初的算计和后面的纠缠撕扯。
裴知聿脸色越来越难看。
“ 当初算计你,是我的错。”我恳切的看着他,毫不避讳他的注视。
“可是后来的动心是真的。当然,不想随你回京做妾也是真的。”
“不仅如此,我也不会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我的夫君。”
“你说我疯也好,癫也罢。你帮忙找回云暮,我感谢你。”
“可我也不愿与你有其他瓜葛。”
我起身向他行礼,却被他闪身躲开。
“所以你撒谎你嫁了人,又成了寡妇?”
裴知聿神色复杂,眸光晦涩难辨。
“是。你想骂就骂吧。”
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不仅接受不了与人共事一夫,还不想被困在后宅,想要自由自在做生意,不仅如此,还接受不了规矩。”
眼下海清河晏,世间太平,做个丧夫带子的寡妇最好不过。
“所有的话我都说完了,其他的以后再谈吧。”
我心知,云暮的身份曝光,裴知聿定不会轻易放手这孩子。
就算他放手,皇宫里的人也不会放手。
以后我们母子怕是要分离了。
“让我再陪陪孩子吧。”
我红着眼求他。
9
说了那么多话,回去又哭了半宿。
等到我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我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了在院子陪着云暮玩的裴知聿。
或许是父子天性,不过是一夜,这两人竟然就这么亲近。
男孩子大了,总归是需要父亲陪伴的。
我压下心里的难过,看着云暮笑的笑脸通红。
“娘!快下来呀!”
下面的云暮看见我,笑着跟我打招呼
裴知聿没有抬头。
我知道,他定是对我生气,甚至怨恨,不愿再看我了。
他如今还允许我陪陪孩子,我就知足了。
我下楼进了后院,跟裴知聿一起看着满院子跑的云暮。
“一会我会带他进宫,太后……我母亲急的厉害,带孩子去见见。”
我勉强笑了笑:“应该的。”
“还……会回来吗?”
我哽咽着问:“会不会留在那?”
万一太后娘娘,不允许孩子再回来呢?
“现在知道怕了?”
裴知聿似笑非笑:“是不是后悔招惹我了?”
我心里一疼,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摇了摇头。
“不后悔。”
看上裴知聿,喜欢裴知聿,与他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有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不后悔。
“重来一次,我也会爱上你的。”
看着他们父子两人离开的背影,我低声呢喃。
出乎我的意料,没过多久,裴知聿就带着云暮回来了。
云暮显然很开心,怀里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物。
一见到我,就叽叽喳喳跟我说着宫里面的事情。
我感激的看着裴知聿
他不自然的挥挥手,吩咐身后的侍卫呆带云暮出去玩。
“你准备准备,过几天你家人就来了。”
我顿时一惊,我都实话实说了,他怎么还不肯放过我家里人?
“你还想要怎样?”
我愤恨的看着他,他皱眉拉我坐下。
“你家里人不来,咱们怎么举办亲事?”
什么?
我愣愣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
“我知道。”裴知聿沉声打断我:“你不与人共夫,不想困在内宅,想做生意。答应你就是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年的事,我也有错。”裴知聿脸色不自然:“当时我年轻气盛,被你一激就走了。”
“这几年但凡我回去看你一眼,也不至于叫你们母子受这么多苦。”
“可是晚棠,你也不能全怪我。我初次动心,却被你说成露水情缘……”
我怎么会不懂呢,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担心的那些问题,如今都不是问题。”裴知聿露出一个微笑:“也亏了这五年,我才真正明确自己的心意。”
“离开你的这五年,谁也进不了我的眼。你不在身边的五年,我都能守住身心,以后咱们成亲了,天天厮守,也断然不会有其他人的。”
“至于你想做生意,想做就做吧。只有一点,你得在我身边,不然我不放心。”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算他愿意,宫里的太后,皇上,能同意吗?
裴知聿看出了我的惊疑,脸上扯出一抹肆意的笑容。
“别的你不用管,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房间,又怎么睡的觉。
再起来的时候,裴知聿已经进了宫。
等到我吃完早饭,又吃完午饭,他拿着一抹黄色的圣旨回来了。
昨晚我和他说:“只要你能让太后和皇上同意,我就同意。”
可是眼下,他竟然真的求回了圣旨。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字一句读着那赐婚的圣旨,只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裴知聿扬眉一笑:“你觉得,相比较我一辈子不娶,和娶你相比,他们更能同意哪一种?”
“可我还是个商女啊…还偷偷生子…”
“嗯,我说当年我微服巡视,骗了你的身心,惹得你伤心,可你却深爱我,这才偷偷生子……”
裴知聿老神在在说着,太后还因此命人打了他。
“爹爹!你真厉害!”
云暮崇敬的看着裴知聿,眼睛里亮晶晶全是孺慕。
“云暮,你喊他什么?”
我震惊的看着儿子自然地喊着爹爹。
他怎么知道裴知聿是他爹?
“娘亲,我和爹爹长这么像,我又不傻。”云暮那和裴知聿如出一辙的脸上盈满了笑意。
“我见你和爹爹吵架,怕你伤心,才假装不知道的!”
“其实我见爹爹第一面就知道啦!”
“如今你们都要成亲了,我当然不用瞒着你啦!”
父子俩笑成一团。
“你说你爱我,我又何尝不爱你呢?”
裴知聿凑近了拉我的手。
那天早上我低声呢喃那句话,他竟然听见了。
“以后有我,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我心里升起一抹感动,笑着点了点头。
“对!爹爹说欺负我们的坏人都被押进京了,那个姓赵的,想逼你嫁给他,爹爹都气疯啦!”
云暮凑上来讨好:“还有京城里面的坏人,也都下了大狱……爹爹说,过段时间带我去看砍头…唔唔…”
裴知聿紧紧捂着云暮的嘴,脸上闪过慌乱。
我心里的感动瞬间消失,看着心虚的父子,怒吼出声:“裴知聿!你竟然还想带他去看砍头!他才几岁!”
裴知聿举着云暮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哎……晚棠,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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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呢?
“掌柜的,不好了!小少爷和小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早早到了学堂门口,等到孩子们都走完了,也没见小少爷和小小姐出来……”
“我沿着路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他们人影!”
匆匆从后院赶来的姐姐顿时晕了过去。
我们家这两个孩子,从来都不会不打招呼乱跑的!
我急急忙忙吩咐人去找,隔壁的修大夫也急匆匆冲了进来。
修大夫是姐姐的二婚的夫婿,去年才成亲,两人感情很好,就在隔壁坐堂。
一直到天黑,都没能找到这两个孩子的踪迹。
“怕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跑了好几个时辰的捕快擦着汗说。
我们这个小城,近几年从来没有贩孩子的事情发生,整个小城都震惊了。
我隐隐觉得不对。
云暮很聪明谨慎,性子像极了裴知聿。
他不会跟陌生人走的。
除非是熟人,他不设防。
我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跟孟家商铺斗得厉害的对头。
商场如战场,怎样耍招数都行,可是祸不及家人!
“砰!”
我一脚踢开赵氏商铺的大门。
赵怀峰笑眯眯的看着我,他在等我。
“你把我儿子和我外甥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赵怀峰毫不掩饰的上下扫视着我。
这个人渣,不仅想吞并我嗯孟家的商铺。
还对我图谋不轨。
“你就是为了那个遗腹子,不愿意跟着我。”
他老神在在摇着折扇:“实话告诉你,确实是我买通了你铺子里的人干的。”
“你找谁也没有用。”
“除非答应我的条件。”
我咬牙切齿看着他,恨不得撕下他一块肉来。
他想让我嫁给他。
“看不见孩子,我不放心。”
我忍下满心的怒气,跟他周旋。
可是他也不傻,这件事不知道策划了多久,到手的筹码怎么可能放弃?
“至少把云舒送回来,我姐姐跟这事没关系。”
姐姐本就身体不好,如今还受我连累,昏迷不醒。
我不能不先要回云舒。
赵怀峰沉吟了许久,见我脸色不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回到店里后不久,云舒被送了回来。
姐姐抱着云舒掉眼泪,云舒却挣开姐姐,扑进了我怀里。
“小姨,他们要带云暮去京城。”
4
京城和阳城很不一样。
我一路奔波进了城,顾不得寻落脚之地,直奔通政司。
世人都说右通政使梁大人公正无私,爱民如子。
我不顾别人的眼光,“噗通”一下跪在通政司的大门口。
我从没想过,这辈子我会踏进京城。
自从知道裴知聿是京商之后,我连做生意,都刻意避开了京城的客人。
毕竟当年听裴知聿的语气,他们家的生意,在京城怕是排得上名号的。
背着他偷偷生了个孩子这种事,放在哪里都不是小事。
要是被他发现了,过来跟我抢孩子,我怕是抢不过。
但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云舒毕竟比云暮大一岁,这孩子长了个心眼。
偷听到,赵家人一开始就找好了人牙子,要把云暮卖进京城。
因为云暮长得漂亮,京城里很多大官有“嗜好”,喜欢漂亮的小男孩。
我气得差点吐血。
赵怀峰一开始就是诓我的!
他根本没想过要把云暮还给我!
他竟然还想把云暮卖进那种肮脏的地方!
他既然这么有恃无恐,怕是早就跟那群显贵沆瀣一气,报官反而会打草惊蛇。
我决定亲自去找孩子,进京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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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大堂里燃满了烛台,照的灯火通明。
我心神恍惚的看着摇曳的灯火,突然听到了梦里面的呼唤:“娘亲!”
顿时觉得浑身发软,霍然转身!
熟悉的团子像小炮弹一样冲进了我的怀里。
“云暮……”
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辛苦全部化作眼泪。
我哭着上下摩挲着儿子小小的身躯,直到有人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
云暮被裴知聿抱到了大堂的桌子上,仔细端详着他没见过面的儿子。
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云暮的脸上。
没有人怀疑我的话。
云暮的眉眼和轮廓,十足十像极了裴知聿。
云暮惊讶的看着有些眼熟的“叔叔”。
“叔叔,你长得真好看。”他笑嘻嘻的说:“你一定跟我爹一样好看!”
我顿感不妙,默默退后一步。
“你这话说的奇怪……什么叫我一定跟你爹一样好看?”
“你爹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裴知聿眼睛一眯,瞥了一眼神色不定的我。
“ 我和你爹爹……究竟谁好看?”
云暮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娘说,我爹爹是世界上最英俊,最伟岸,最有才华的男子。”
“可是我没见过爹爹。”
天亡我也!
我心里七上八下提了起来,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裴知聿望过来的冰冷视线。
“哦~~你为什么没见过爹爹?你娘不是成亲了吗?”
裴知聿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我却从他低沉的话里面,听出了极度的危险。
我浑身发抖,试着打断他们的对话:“云暮……”
“我娘是个寡妇,我还没出生爹爹就死啦!我再没有别的爹爹啦!”
云暮天真稚嫩的嗓音响彻大堂。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我小心的抬眼,裴知聿死死瞪着我,胸口不停地起伏,显然是气的很了。
“孟晚棠!你竟然到处说本王死了!”
8
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我确实是故意的,可是我不得不故意。
可是我又不能说这撒谎的缘由。
我默默低着头,干脆不说话。
裴知聿哄着云暮睡下后,就坐在桌前冷眼审视着我。
“如今你的嘴里,我竟然听不到一句实话了。”
他嗤笑一声,不急不慢的看着我。
“你还有什么谎话,编,接着编。”
“提前告诉你一声,我已经派人前往阳城周边,将当年给你接生的产婆,给你问诊的大夫,还有你的家人,好友,全部带到京中来。”
“你们没有接触串供的机会,到了之后,我会直接开审,你自己掂量掂量。”
“你要是再骗我,他们的性命……”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事到如今,大不了我一死,可是不能连累旁人!
“你不用说了!前前后后,都跟别人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心一横:“我说就是了!”
裴知聿勾唇一笑:“这会子有骨气了。”
我脸一红,干脆破罐子破摔,收起恭谨的姿态,懒散靠在椅背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孕的?”
我一僵,他太敏锐,上来就问到了关键问题。
“你走之前,咱俩吵架那天。”我苦笑着承认。
“那时候你就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眼里燃起怒气,恨声逼问我。
“我本来也犹豫,想要跟你说,可是没来得及开口,你就喊我做你的妾。”
想起那天,我心里也有恨意。
接近他,是为了借种,可是也实实在在动过心。
我也曾想过,他会不会是良人来着。
“裴知聿,我们母女三人吃够了后宅争斗的苦,我当时说的不是气话。”
“就算你是王爷,我也不会做你的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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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这古人办案效率高不高,这还要等多久?
“大人,不能安排人先找孩子吗?”
我跟在他们后面追问,“大人可以先派人找孩子……”
“孟氏。”
裴知聿眼睛微眯,语气十分强硬。
“你已经犯了规矩,通政使大人也破格受理你的案子,你回去等着便是。”
我面色一白,心中恼怒。
等?
我哪里还等的起?
他知道什么?
云暮还那么小,要是当真被卖去做了娈童……
他这样轻飘飘让我等,怎么会知道一个母亲的痛苦!
我眼中含血,恨声打断他:“裴知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孩子。”
“等我找到孩子,你想怎么跟我算账都行,眼下你不要阻拦我救孩子!”
不知道我那句话激怒了他。
裴知聿脸色一沉,眼里闪烁着怒意。
“孟氏,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你我什么关系,我有什么账要和你算?”
他扯出一抹冷笑,看了看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甩袖而去。
“现下京中案子很多,杀人放火,哪个不比一个小儿失踪案严重?”
“既然收下了你的诉状,你就等着罢!”
身旁的通政使俯首称是。
我心中惊骇,裴知聿这架势,竟是能左右通政使的安排了!
他想拖着这个案子!
我顾不得计较他的身份,慌得泪流满面。
“裴知聿,这案子不能拖,你必须救云暮!”
眼见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我急的脱口而出:“是你的儿子!”
“再拖下去,你儿子就要被卖去做娈童了!”
石破天惊。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呆愣在当场。
6
不远处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
裴知聿豁然转身,大步向我走来,眼里的震惊毫不掩饰。
空气安静极了。
几乎是落针可闻。
“你竟带着我的儿子嫁了人?”
裴知聿怒气冲冲拽着我的胳膊,疼的我脸色惨白。
“这不重要……”
“如何不重要?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你几时嫁的人?”
“这不重要!”
我气的踢了他一脚:“赶紧找孩子!”
裴知聿面色一白,恍然回神,转身冲着身后的人大喊:“还不赶紧去找!”
“放出消息去,不管是哪个官员显贵,谁敢伤了本王的孩儿,休怪本王辣手无情!”
一声令下,整个京城的人马都动了起来。
我怔怔看着震怒的裴知聿。
本王?
他竟不是个商人,是个王爷?
我心中顿感不妙,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他要是个商人,我还可以试着跟他争一争云暮的抚养权。
如果他要是个王爷……
那云暮回来了之后,他会不会抢我的孩子?
“你刚才说……本王?”
我压下心里的慌乱,勉强笑了笑:“你是不是……本名姓王?”
“你们两个孩子都有了,你竟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之前那个陌生的官员一脸震惊:“这是咱们大晋朝的肃王爷。”
我呆愣在地,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传说中……阴晴不定,薄情狠厉的肃王?
见我一脸惊煞,裴知聿冷笑一声。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当初在阳城,你倒是胆子大的很。”
我颤抖着低头,眼下这个时代,天潢贵胄,那可是皱皱眉头就能要人命的。
“你先去收拾一下自己,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不用……”我下意识拒绝。
“难不成你要孩子见到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
裴知聿狠狠皱起眉头,看向我沾了血迹的裙角。
我喏喏应着,转身往客栈走去,裴知聿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你方才说,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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