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斯屿顿了顿,敛眸,语气散漫:“我看你比较感兴趣。”
“我是挺感兴趣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女人,能文能武的,百战百胜,纯纯的金刚美女。”顾星辰感慨的啧啧称奇。
贺斯屿转头看他,点漆的眸子辨不明神色,凉凉的掀唇:“阮晓棠应该也没见过,回头让她知道你好这口,也能学着这么收拾你。”
顾星辰脸色惊变,“不要吧大哥!我随口说说而已,这么大喜的日子能不能别提那祖宗?”
贺斯屿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散漫的眸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宴会厅里。
桑宁走到纪妍身边坐下,弯唇:“多谢纪小姐刚刚帮我。”
“多大事儿?我看不惯詹宜君很久了,难得看到有人把她治的死死的,我不帮一把当然说不过去。”
纪妍冲她伸手,挑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桑宁不置可否,伸手握住她的手。
纪妍有些兴奋:“其实在贺家寿宴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扇你弟弟妹妹的时候我也在场,有两下子,给我爽到了。”
桑宁:“……”
“当时我还打算帮你作证呢,没想到让贺三抢了先,啧,他从来也不是爱管这闲事的人呐。”纪妍摸着下巴,面带狐疑。
纪妍也懒得费心多想,直接掏出手机:“咱俩加个微信吧。”
桑宁有些懵:“微信?”
她看到纪妍的手机,她想起来她也有。
从自己的小包包里将那块手机拿出来,按开。
温美玲得知她连手机都没有,就让人给她买了一台,但她到现在还没用过。
“你不知道微信?”
“不知道。”
“你们山里没通网吗?”纪妍大为震惊。
桑宁眨眨眼:“好像是没通。”
“……”
这是山里人还是山顶洞人?
纪妍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我帮你下。”
纪妍一通操作,麻溜儿的给她下载了个微信,还顺便帮她注册了微信号。
然后又把自己的微信给加上,笑嘻嘻的拿着手机给桑宁晃了晃:“呐,我是你列表里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
桑宁弯唇,还蛮不错的。"
不论是宫闱还是内宅,处处都是兵不血刃的交锋,而谢氏重视子孙教育培养,即便是女子也要一同进族学听课,朝政策论她也是从八岁就开始学习了。
她从小便是小辈中最拔尖的,再复杂的环境也能游刃有余的应对,因为她懂得面相识微,一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眼神流转,她略略一瞥便能知晓他话中深意,心中所想。
刚才她从落座开始,一直默默的观察这桌人,注意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陈铮总是暗暗的看詹宜君的脸色,而詹宜君对陈铮态度也很微妙,有种对待自己所有物的感觉。
当然,这种细微的表情和态度是不会摆在台面上的。
南思雅这个没脑子的当然是看不出来,还费劲的在她面前秀恩爱,宣示主权,生怕她抢了她的未婚夫。
这种事桑宁看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谁让这帮人惹到她了呢?
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桑宁直截了当的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将陈铮和詹宜君之间微妙又暧昧的关系赤裸裸的摆到了台面上,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陈铮脑子里“嗡”的一声,僵了半晌,才一拍桌子站起来:“南桑宁,你是成心来砸场子的是不是?!”
他们这桌动静大,许多人都已经看过来了。
桑宁转头环顾一下周围的眼光,微微蹙眉,这般失礼,成何体统。
桑宁眨了眨眼:“你确定是我在砸场子?”
桑宁此刻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甚至不曾大声说话,詹宜君和陈铮大呼小叫的拍桌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在砸场子。
“很显然是你在砸场子啊,陈铮。”
隔壁桌一个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吊带小黑裙的女人啧啧开口。
周围人的目光也都落到陈铮的身上,表示认同。
陈铮脸色登时变的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那眼神恨不能将桑宁给杀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场名流众多,他哪儿能继续闹事?
只能忍气吞声。
詹宜君还想说,但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心有余悸的往二楼的方向看一眼,也生生憋下去。
这场子,她也没胆子砸。
隔壁桌的大波浪美女语气幸灾乐祸:“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些人这么容易应激,一说就蹦老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说中心事了,心虚。”
陈铮脸色难看,詹宜君直接瞪她:“纪妍,你在那阴阳怪气什么?!有你什么事?要你厚着脸皮来插嘴?”
纪妍耸了耸肩:“我脸皮哪儿能跟你比?又戴假货又当三的。”
“你!”
詹宜君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纪妍你别太过分!”
纪妍和詹宜君是多年的死对头了,她们俩家世相当,谁也不怕谁,谁也看不上谁,见面常常明里暗里要掐一下。
但名流圈就这么大,总有见面的时候,所以这种场合都会特意将她们座位分开,这次自然也不在一桌上。
桑宁转头,去看纪妍,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纪妍冲着桑宁挑眉,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那桌乌烟瘴气的我怕你吃不下饭,南小姐不如来我这坐吧。”
桑宁回头看一眼这桌人,都是陈铮詹宜君的朋友,个个儿脸色难看,气氛森然。
她欣然起身,走到纪妍那桌去落座。
南思雅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眼睛里都逼出了泪,死死瞪着陈铮。
陈铮握住她的手:“思雅,你也信南桑宁的鬼话吗?”
他把南桑宁三个字咬的格外重,似乎在提醒她,南桑宁可是她最恨的姐姐。
他今天可是为了帮她出气才把南桑宁请来的。
南思雅僵了僵,她当然也知道南桑宁对她没安好心,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大概是因为,经过南桑宁的点拨,她真的感觉到陈铮对詹宜君的种种不同,只是之前她沉浸在爱情里,从来没觉察到。
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影,一手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着酒杯里的酒水,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的热闹。
直到沙发上传来一点动静,他回头看过去。
一个懒散又修长的身体陷在沙发里,穿着深蓝色缎面衬衫,黑色西裤,指节分明的手指拉下搭在脸上的杂志,鸦青的睫毛还低垂着,藏住了那双凤眼,可他微微皱眉,漆眸眯缝着睁开。
“开始了?”他刚睡醒,声音还有些低哑。
“拍卖还买,但高潮刚结束了!”顾星辰兴奋的指了指落地窗外,一楼宴会厅里的场景,“我又看到那个大力金刚美女了,你别说,这女人真不得了,詹宜君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贺斯屿醒了醒神,漫不经心:“嗯?”
“就是那个南桑宁,南家刚从乡下找回来的。”
贺斯屿终于舍得睁开眼了,从沙发里坐起来,他一眼看到了坐在一楼宴会厅的南桑宁。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揉了揉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什么高潮?”
顾星辰眉飞色舞:“刚你是没看到那场好戏,南桑宁一个人单挑詹宜君那一桌子人,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憋的脸都紫了,你看看他们现在脸色多难看。”
贺斯屿瞥一眼詹宜君那桌人,一个个像是中了毒似的,脸上五颜六色的。
他视线重新落回南桑宁的身上,她依然和上次见时一样,端方的,柔顺的,乖巧的,波澜不惊。
他转头看顾星辰:“知道是热闹怎么不喊我?”
“不是你交代说拍卖不开始不许吵你?”顾星辰翻白眼。
贺斯屿对这种交际晚宴是不感兴趣的,向来是能避就避,贺家在京市这地位,也并不需要这种宴会来维持地位。
想求到他跟前说上两句话的人从这儿都能排到法国。
今天来是因为这次的拍卖会有一样奶奶想要的东西,让他务必亲自来一趟。
但他又懒得应酬,所以就在楼上包厢睡觉,等着拍卖开始了直接拍到东西走人。
贺斯屿睨他一眼:“这个时候你倒是听话了。”
“哟,不过是错过一场热闹,三少这是干嘛呢?你又不爱看这种扯头花的热闹,怎么突然还上心起来了?”
顾星辰忽然想到什么,靠近他,笑的贼兮兮:“你不会是对这个南桑宁感兴趣吧?”
南振明和温美玲惊的眼珠子都险些掉下来,老爷子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懂,但组在一起,怎么就觉得听不懂呢?
南桑宁帮贺家挑选藏品?她懂琵琶?贺老太太请她登门做客?!
老爷子拍拍桑宁的肩,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你怎么会懂古董藏品的?还懂琵琶?这些也没听你说起过。”
连资料上,也是一字未提。
桑宁:“我在山里遇到一个游方和尚,因为常送他米面,他就收我为徒,教我许多东西,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想着也不值一提。”
老爷子煞有其事,忙道:“那怎么不早说?也该请那位大师来家里吃顿饭。”
“他四处游走,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去往别处了,现在也寻不到他。”
这话听着荒谬,但的确也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南桑宁一个养在乡下书都没念几年,还能懂得鉴别古董还有弹琵琶。
真相如何,老爷子也并不那么在意,他真正在意的也只有结果。
老爷子可惜的点点头:“那倒是可惜了。”
“贺家可是京市首屈一指的豪门,贺老太太能赏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可得好好表现,拉近拉近关系。”老爷子语重心长,托付重任。
桑宁点头:“爷爷放心,我会的。”
南振明和温美玲的脸色惊变,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被遗失在乡下的女儿,竟还有这样的造化!
他们还以为,她就是个丢人现眼的废物。
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心里好像百味杂陈。
南振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对南家来说,贺家是想攀都攀不上的,而现在,贺家竟然邀请他的女儿去做客!
这可是搭上贺家的大好时机!
但凡贺家愿意给南家一点机会,南家都将得到不知多少倍的利益。
南振明轻咳两声,走上前来,语气也变的和缓:“贺老太太和善,你去了要懂事一点,让老太太喜欢你。”
南思雅脸都僵了,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维护她的爸爸转眼就去捧南桑宁?
桑宁表情依然没有变化,还是平静的应声:“爸放心,我会的。”
什么亲人情分,都抵不过利字当头。
逢场作戏,她早已经得心应手。
温美玲张了张嘴,也想说什么,南思雅红着眼睛挽住她的胳膊,好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温美玲到底心软,怕南思雅伤心,又生生把问候的话咽回去,但是眼神却一直看向桑宁,带着复杂的情绪。
老爷子慈爱的拍拍她的肩:“好了,早点去睡吧,别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好。”
桑宁转身上楼,视线扫过南思雅,撞上她那一双红彤彤的,怨毒的眼睛。
她毫无所谓,甚至觉得可笑。
南思雅在南家二十年,却半点不了解南家人,竟还觉得南家把亲情看的比利益重要。
她用尽全力占有的所有人的宠爱,在利益当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欺欺人罢了。
老爷子看向哭成泪人的南思雅,顿时也没个好脸色:“成天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南思雅慌张:“我……”
老爷子根本懒得废话,斥责一句:“再敢在大半夜的吵的家宅不宁,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南思雅憋屈的低下头:“是。”
第二天一早,桑宁梳洗打扮之后,就出了门,她今天就挑了一条素净的小白裙,柔软的发披在后背,毕竟是见长辈,还是得打扮的乖巧柔顺些。
张叔开车等在门口,她拉开车门上车,前往贺家老宅。
桑宁靠着车窗,看着车外飞逝而过的景致,看到他们从熙熙攘攘的闹市,渐渐驶入幽静的铺着青石板路的小巷里。
桑宁忍不住道:“这里好幽静。”
张叔笑着道:“那可不?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住进来的,那得是权贵中的权贵。”
桑宁看着车窗外低矮的院墙,还有路边的小花,院中高耸的银杏树,阳光洒下,树上鸟雀叽叽喳喳,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最喜欢的地方。
车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口,院门已经被佣人拉开。
桑宁下车,看到院墙上爬满了夕颜花,小院里一座独栋的小洋楼,看上去恬静又温馨。
佣人走上前,笑着问候:“南小姐。”
桑宁微微点头:“我来见贺奶奶。”
“南小姐这边请,老夫人正等着你。”佣人将桑宁引进去。
桑宁跟着走进去,便听到琵琶曲的声音。
是《春江花月夜》。
“老夫人,南小姐来了。”佣人低声道。
贺老太太停下了手里的琵琶,抬头看向桑宁,笑着点头:“你来了,我正等着你呢。”
桑宁走上前去:“贺奶奶。”
贺老太太拉着她坐下:“我听阿屿说,是你帮忙挑的琵琶,我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能懂这些。”
上次在贺家寿宴上,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眼缘,听贺斯屿说这次又是她帮忙挑的琵琶,贺老太太立马就让人去请她来做客了。
“也不算太懂,是贺先生信任我。”
“你别谦虚,我还能不知道那小子?别看他成天没正行,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桑宁心里点头,的确很难应付。
回回和他说话她都要多费许多脑细胞,费神的很。
“这把螺钿紫檀琵琶,其实是阿屿的爷爷一直想要的,他生前最喜欢收藏古玩,尤其喜欢周朝,这把琵琶在周朝极负盛名,但前些年一直没下落,今年才突然面世,阿屿这就给拍回来了。”
贺老太太说起往事,也有些感慨。
桑宁弯唇:“贺先生很有孝心。”
贺老太太冷哼一声:“时有时无吧。”
“……”
“我听说你琵琶弹的好,我学了不久,弹的磕磕绊绊,倒是糟蹋了这好东西,你来试试。”
贺老太太将琵琶送来,桑宁便接过来:“嗯。”
桑宁将琵琶抱在怀里,她微微低垂着头,指尖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清润的琴音流淌而出。
中午十二点,一辆黑色宾利驶入了小院。
佣人诧异:“三少爷回来了?”
他很少在这个时间回来,而且他昨天才回来过,按理说,下次再来估计至少半个月后了。
贺斯屿下车,随手关上车门,语气散漫:“奶奶呢?”
“在里面呢,南小姐来了。”
“哦。”
贺斯屿迈开步子走进去,黑色西裤黑色衬衫,样式板正,气质痞气,高大的身材将这身衣服撑的如同西装暴徒。
他走进小楼内,才推开门,就听到婉转多情的琴音。
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侧背着他,怀里抱着琵琶,细嫩的手指在琴弦上勾缠,左腿叠在右腿上,长裙被勾起了些许,露出了大半截纤细的小腿,还有盈盈一握的脚踝。
她微微低垂着头,柔软的发落在肩头,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她好像白的发光。
她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抬头,一双琉璃瞳看向他,恰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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