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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疯玩了一下午,三人于黄昏时下山,在某个巷子口分开各回各家,林鹿走在清幽小巷中,没来由又想起了半山腰遇到的负剑老人,对方言之凿凿的告诉两名同伴能达到什么境界,却给自己一个不好说的评价,实在有些无趣。少年自嘲一笑,以自己的体质,说不定对方一句不好说已经是客气了,何况父母每每告诫自己用功读书,又怎会希望自己走练武的路子,既然没有那个可能,多想也无益,先前之所以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好奇,当年那人的希冀也只能压在心底深处了。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林鹿心情好了很多,悠悠哼起了某支小调。
少年突然止住脚步,望着前面那人,当看清对方面容后,开口道:“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出现在小巷中的人正是蜀山剑客俞佑康,实际上老人早就在此等候,见少年人含笑招呼,老者点头致意。
二人擦肩而过,正当少年即将拐进另一条巷子时,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少年,可曾习过剑?”
听见对方骤然问话,林鹿驻足不前,转身道:“晚辈从未练过剑。”
俞佑康当然知道林鹿没有练过剑,只不过是想找个搭话的由头,顺便勾起少年的一丝疑虑,蜀山老剑客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可曾想过练剑?”
林鹿很老实,实诚答道:“想倒是想过,可光想也没用,我爹娘不让我练剑。”
俞佑康微微一怔,问道:“为何?”
林鹿挠了挠头,思忖道:“可能是担心江湖险恶吧。”
“这么说你爹娘是江湖中人了?”
“这倒不是,我爹是个书生,平时只会读书写字,偶尔写几首打油小诗作个画,都是文绉绉的东西,我娘就更不可能是江湖中人了。”
俞佑康捻了捻颚下胡须,叹道:“百善孝为先,既然你父母不允,老道也不能强人所难,唉,真是可惜!”
说完这句话,老人重重叹息一身,脸现无比惋惜状,侧身望向远处檐线,余光却在留意少年的反应。
林鹿见老人此举,微觉迷茫,文凤跟二冬将来都是能到二品境界的人,自己没有练武的天赋,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俞佑康瞥见少年疑惑样,再叹一声,不再卖关子,解释道:“不瞒你说,你若练剑,将来的成就未必会比你那两位朋友低。”
见少年没有反应,俞佑康改口道:“不,是一定会比他俩高。”
并不是林鹿没有反应,而是陡然听到对方这番话,心中惊讶来不及反应,咽了烟口水,少年质疑道:“前辈,你开玩笑吧,在山上你才说了,我将来的境界不好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太难堪,才这么客气说的。”
俞佑康无奈苦笑,转而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说的不好说不是指你不如他俩,恰恰相反,而是会高出他俩不少,至于具体多少,这点不好说。”
林鹿瞪大眼睛,惊异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将来能超过二品?”
虽然不清楚二品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想必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实际上俞佑康此时心中有些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这些,老人很清楚,在对方还未踏入剑道便画下一个大饼意味着什么,想要在剑道有所建树靠的从来都不止是天赋,倘若对方性情中正平和,不求激进倒还好,否则日后总想一步登天急于求成必然适得其反。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对方有可能根本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面对如此良质美玉,时不时自怜晚景凄凉无人陪伴的老剑士哪肯轻易放过,于是默然点头。
得到老者的肯定,林鹿既惊且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过了片刻,少年表情一收,当头泼了老人一盆冷水,他淡淡道:“可我还是不能练剑,除非得到爹娘的同意。”
俞佑康怔了怔,随即笑道:“这么说只要你爹娘同意,你便练剑了?”
林鹿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好言道:“前辈,我看你也别想着去劝说我爹了,他不喜欢提刀带剑之人。”
俞佑康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哪能不试一试,笑道:“无妨,我不带剑便是。”
林鹿无奈摇头。
次日,林家来了一位道人,林洛风起先微感诧异,几句交谈之后便请道人进了堂屋,近年来林洛风多有涉猎佛道典籍,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直到老道人表明真正来意之后,原本还算融洽的谈话氛围瞬间异样起来,林洛风面色微寒,言语间已有送客之意,可道人故作不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料最后竟是被不胜其烦的林洛风轰了出来。
俞佑康站在院子外,望着紧闭的院门,叹息摇头,怎么说自己也是剑道宗师,可竟然受到这般待遇,真是让人欲哭无泪,也罢,看在未来徒儿的份上就忍了吧,于是转身离开了巷子。
林洛风接过余兰端过来的清茶,重重饮了一口,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林鹿,问道:“鹿儿,你是怎么认识那道人的?”
林鹿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知道后者还在气头上,老老实实把经过说了一遍。
“都是胡说八道,鹿儿,你可别信他的话,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余兰将茶水沏满,递到丈夫面前,不露声色的朝林鹿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笑道:“知道了爹,练剑能有什么出息,哪有做文坛领袖厉害。”
林洛风面色稍转,“还文坛领袖,谁要你当什么文坛领袖,我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罢了。”
林鹿乖巧答道:“知道了爹。”
夜已深,房中烛火未灭,余兰拿了一件厚实长袍披在丈夫身上,开口问道:“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
林洛风面色肃穆,慨叹道:“为了不让鹿儿跟江湖有所牵连,当初你我二人决意跟宗门了断,退出江湖,如今更是搬到这无人相识的依山小镇,可我这心里总无法真正安宁。”
知道丈夫心中所想,余兰宽慰道:“不过是一个四处云游的老道士罢了,他又看得出什么天赋之类的东西,你不必挂怀,鹿儿聪明,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他也必定不会违了你的意,放心吧。”
余兰顿了顿,心中有些话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来。
林洛风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你说的对,这样做虽然对鹿儿有些不公,但将来他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不早了,睡吧,明天元宵节,白天有一场诗会,晚上咱们一家人吃元宵看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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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统六年,江南某城近日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刺史汪丙坤作为一城之主,竟是让了主位坐在下首,战战兢兢等着上首那人问话。此人是朝廷派来的人,这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此人是带着那位四朝老人的任务来的,如今大隋朝堂是个什么局面,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正主皇帝陛下每日只知修仙问道,但政令从未间断,这是为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切都是那位老人在幕后掌舵罢了。眼前之人正是赵公公的亲信之一,哪能不让他汪丙坤加倍谨慎。
“汪大人,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回禀大人,都安排好了。”
坐在上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此人名叫严百柳,当年因为某个契机得到老宦官的赏识,辛辛苦苦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才到如今这个位置,只是不知为何这两年遇到了官场瓶颈,一直在原地踏步,如今有机会再上一层楼,自然得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汪丙坤抬眼看了一眼对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严百柳说道。
汪丙坤扯了扯脸上肌肉,小心翼翼道:“大人,今日是元宵佳节,拿人恐怕不大好吧,能不能换个日子?”
严百柳眉头微蹙,转而笑道:“汪大人,你说阎王爷要你三更死,会不会留你到四更?”
汪丙坤面皮微一抽搐,尴尬笑了笑。
严百柳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刺史汗如雨下,“据消息说,可能柔然奸细、魔宗的人也混进来了,这些人出现在你的管辖范围,你不怕?”
见到汪丙坤苍白的脸颊,姓严的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逐鹿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在山上疯玩了一下午,三人于黄昏时下山,在某个巷子口分开各回各家,林鹿走在清幽小巷中,没来由又想起了半山腰遇到的负剑老人,对方言之凿凿的告诉两名同伴能达到什么境界,却给自己一个不好说的评价,实在有些无趣。少年自嘲一笑,以自己的体质,说不定对方一句不好说已经是客气了,何况父母每每告诫自己用功读书,又怎会希望自己走练武的路子,既然没有那个可能,多想也无益,先前之所以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好奇,当年那人的希冀也只能压在心底深处了。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林鹿心情好了很多,悠悠哼起了某支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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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擦肩而过,正当少年即将拐进另一条巷子时,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少年,可曾习过剑?”
听见对方骤然问话,林鹿驻足不前,转身道:“晚辈从未练过剑。”
俞佑康当然知道林鹿没有练过剑,只不过是想找个搭话的由头,顺便勾起少年的一丝疑虑,蜀山老剑客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可曾想过练剑?”
林鹿很老实,实诚答道:“想倒是想过,可光想也没用,我爹娘不让我练剑。”
俞佑康微微一怔,问道:“为何?”
林鹿挠了挠头,思忖道:“可能是担心江湖险恶吧。”
“这么说你爹娘是江湖中人了?”
“这倒不是,我爹是个书生,平时只会读书写字,偶尔写几首打油小诗作个画,都是文绉绉的东西,我娘就更不可能是江湖中人了。”
俞佑康捻了捻颚下胡须,叹道:“百善孝为先,既然你父母不允,老道也不能强人所难,唉,真是可惜!”
说完这句话,老人重重叹息一身,脸现无比惋惜状,侧身望向远处檐线,余光却在留意少年的反应。
林鹿见老人此举,微觉迷茫,文凤跟二冬将来都是能到二品境界的人,自己没有练武的天赋,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俞佑康瞥见少年疑惑样,再叹一声,不再卖关子,解释道:“不瞒你说,你若练剑,将来的成就未必会比你那两位朋友低。”
见少年没有反应,俞佑康改口道:“不,是一定会比他俩高。”
并不是林鹿没有反应,而是陡然听到对方这番话,心中惊讶来不及反应,咽了烟口水,少年质疑道:“前辈,你开玩笑吧,在山上你才说了,我将来的境界不好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太难堪,才这么客气说的。”
俞佑康无奈苦笑,转而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说的不好说不是指你不如他俩,恰恰相反,而是会高出他俩不少,至于具体多少,这点不好说。”
林鹿瞪大眼睛,惊异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将来能超过二品?”
虽然不清楚二品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想必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实际上俞佑康此时心中有些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这些,老人很清楚,在对方还未踏入剑道便画下一个大饼意味着什么,想要在剑道有所建树靠的从来都不止是天赋,倘若对方性情中正平和,不求激进倒还好,否则日后总想一步登天急于求成必然适得其反。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对方有可能根本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面对如此良质美玉,时不时自怜晚景凄凉无人陪伴的老剑士哪肯轻易放过,于是默然点头。
得到老者的肯定,林鹿既惊且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过了片刻,少年表情一收,当头泼了老人一盆冷水,他淡淡道:“可我还是不能练剑,除非得到爹娘的同意。”
俞佑康怔了怔,随即笑道:“这么说只要你爹娘同意,你便练剑了?”
林鹿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好言道:“前辈,我看你也别想着去劝说我爹了,他不喜欢提刀带剑之人。”
俞佑康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哪能不试一试,笑道:“无妨,我不带剑便是。”
林鹿无奈摇头。
次日,林家来了一位道人,林洛风起先微感诧异,几句交谈之后便请道人进了堂屋,近年来林洛风多有涉猎佛道典籍,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直到老道人表明真正来意之后,原本还算融洽的谈话氛围瞬间异样起来,林洛风面色微寒,言语间已有送客之意,可道人故作不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料最后竟是被不胜其烦的林洛风轰了出来。
俞佑康站在院子外,望着紧闭的院门,叹息摇头,怎么说自己也是剑道宗师,可竟然受到这般待遇,真是让人欲哭无泪,也罢,看在未来徒儿的份上就忍了吧,于是转身离开了巷子。
林洛风接过余兰端过来的清茶,重重饮了一口,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林鹿,问道:“鹿儿,你是怎么认识那道人的?”
林鹿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知道后者还在气头上,老老实实把经过说了一遍。
“都是胡说八道,鹿儿,你可别信他的话,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余兰将茶水沏满,递到丈夫面前,不露声色的朝林鹿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笑道:“知道了爹,练剑能有什么出息,哪有做文坛领袖厉害。”
林洛风面色稍转,“还文坛领袖,谁要你当什么文坛领袖,我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罢了。”
林鹿乖巧答道:“知道了爹。”
夜已深,房中烛火未灭,余兰拿了一件厚实长袍披在丈夫身上,开口问道:“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
林洛风面色肃穆,慨叹道:“为了不让鹿儿跟江湖有所牵连,当初你我二人决意跟宗门了断,退出江湖,如今更是搬到这无人相识的依山小镇,可我这心里总无法真正安宁。”
知道丈夫心中所想,余兰宽慰道:“不过是一个四处云游的老道士罢了,他又看得出什么天赋之类的东西,你不必挂怀,鹿儿聪明,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他也必定不会违了你的意,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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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风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你说的对,这样做虽然对鹿儿有些不公,但将来他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不早了,睡吧,明天元宵节,白天有一场诗会,晚上咱们一家人吃元宵看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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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统六年,江南某城近日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刺史汪丙坤作为一城之主,竟是让了主位坐在下首,战战兢兢等着上首那人问话。此人是朝廷派来的人,这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此人是带着那位四朝老人的任务来的,如今大隋朝堂是个什么局面,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正主皇帝陛下每日只知修仙问道,但政令从未间断,这是为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切都是那位老人在幕后掌舵罢了。眼前之人正是赵公公的亲信之一,哪能不让他汪丙坤加倍谨慎。
“汪大人,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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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丙坤抬眼看了一眼对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严百柳说道。
汪丙坤扯了扯脸上肌肉,小心翼翼道:“大人,今日是元宵佳节,拿人恐怕不大好吧,能不能换个日子?”
严百柳眉头微蹙,转而笑道:“汪大人,你说阎王爷要你三更死,会不会留你到四更?”
汪丙坤面皮微一抽搐,尴尬笑了笑。
严百柳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刺史汗如雨下,“据消息说,可能柔然奸细、魔宗的人也混进来了,这些人出现在你的管辖范围,你不怕?”
见到汪丙坤苍白的脸颊,姓严的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大隋立国时间不长,但没人怀疑其强大的实力,当年四十万隋骑自北向南而下,于纷争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稍有反抗便被屠城一空,后世有人私底下评论隋人是以不义之师得天下,而大隋开国皇帝杨天起兵之前的一些坊间传闻也渐渐传开,毁誉参半,朝廷花了大力气才将那股风言风语镇压下去。估计是杨天杀人太多,皇帝宝座没坐几年,就被各国的孤魂野鬼拉到阎王爷那里喝茶去了,一个新生的帝国少了一位武功足以彪炳史册的猛人镇压,可想而知那些被打压惨重的周边国家心中有多激动,不过并没有激动多久,继任者杨继作为亲身见识过那场大战的人物,同样是一位文治武功一样不落的猛人,可惜天妒英才,在位第八年便英年早逝,丢下诺大的帝国而去,历史上很少有接连数位都是猛人明君的朝代,但幸运的是大隋正是其一,第三任皇帝杨问同样年少有为,励精图治,国力日渐昌盛,不仅让周边的国家彻底死了那条心,每年还要主动进朝纳贡,生怕大隋天子看不见自己的忠心。然而呕心沥血执掌帝国二十二年之后,杨问也走到了父辈的那一步,仿佛这些年将一生的精力都用完了,于次年驾崩。不去谈立国时已近五十的杨天,接连两位明君都算不上长寿,有诛心言论说是因为大隋在天下混战中杀人太多,诸国亡灵讨债来了。
上天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对一个国家同样如此,杨问逝世之后,大隋帝国没有等到下一任励精图治的明君,而是等到了一名专心修仙的‘道士’。可能是父辈用力过猛导致英年早逝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新君杨淳继位之后,一反作为太子时刻苦好学关心民生的态度,转而研习起黄老之术,连年号都由最初的治成换成了如今的道统,除此之外,杨淳对灵丹妙药更是无比渴望,在位数年间,派人于四海寻访仙人仙药,并且不顾朝廷大臣反对建造了一座太虚宫,就在怡湖旁边。当初太虚宫选址时还出过一桩怪事,宫内不知从哪找来一位号称五行八卦无一不精的风水大师,在皇宫内找来找去便看中了怡湖旁的那块地,据说隐隐然有仙家之气,然而就是在这块有仙气的地底,却挖出了一条在此不知盘踞了多少年月的蛟龙,有人说这破坏了大隋的龙脉,那位风水大师自然被吓得不轻,硬着头皮做了一场法事却被蛟龙活生生给吞了,但奇怪的是那畜生吃人之后面对持弩提刀的宫廷侍卫不躲不避,就在那躺着,这自然引起了众人的议论。后来朝廷派人千里加急从龙虎山天师府请来当代天师摆了一场三天三夜的降龙阵,蛟龙才摇头晃脑的溜进了怡湖,之后也没见出来兴风作浪。这件事后来被传得愈发神秘,有人说这条蛟龙是专门守护大隋皇室的,现在还只是蛟龙,等真正飞升化龙的那天,大隋国力便会达到空前强大的地步,甚至连在位的皇帝也会羽化成仙。
有了蛟龙守护的传言在前,杨淳对于帝国未来自然信心百倍,在修仙一事上更加心安理得,因此每日退了朝便钻进太虚宫沾染仙气,宫内整日香气袅袅,如梦如幻,像在梦境一般,在太虚宫服侍的太监宫女皆身穿道袍,且必须是眉清目秀,身姿婀娜之人,否则用大隋天子的话说就是会脏了这仙家之地。太虚宫非常人可进,三公六部尚书即便遇到天大的事情想要禀报都无一例外要经过门外的小太监转告,而在整座朝堂上只有一人例外,可以不用禀报自由进出太虚宫。
一名中年太监拿着一封刚从江南传来的书信来到太虚宫外,此人肤色雪白,脸上比娘们儿还干净水嫩,看得出来太监做得很彻底。中年太监静静站在门外,小太监转身进屋,却不是禀报给当今天子,而是走到一名老宦官身边贴耳低语了几句,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敢说悄悄话,到底还有没有将寡人当寡人?这当然不是小太监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听到轻微脚步声,盘腿在莲花座感悟的大隋皇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随口道:“小点儿声。”
老宦官喏喏一躬身,虽然他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实在不容易改变,然后转身轻轻走出房间,小太监则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看到老宦官出来,中年太监立即上前殷切喊了声,“老祖宗。”然后将信封递了过去。
老宦官低低应了一声,拆开信封阅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直到某一刻眉间微微一凝,不快之意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常态,但这怎么躲得过常年在老宦官身边摸爬滚打早就练出火眼金睛的中年太监的眼睛,问道:“老祖宗,是不是有人又在嚼舌根子了?”
老宦官神情淡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淡淡道:“想来是陛下太过仁厚,以至于江南的那帮书生士子忘了还有皇家威严的存在,早就有人说江南士子天不怕地不怕,前几年还稍微好点,不过随着北人南渡之后,这群读书人越来越口无遮拦,不仅妄议朝政,还无视皇家威严,妖言惑众。”
顿了一顿,老宦官继续道,语气中布满无奈之意,“我知道有不少人都在骂我赵辅国扰乱朝政,这也就罢了,骂就骂吧,可圣上威严岂能任人随意践踏。”
中年太监自然听明白了老宦官的言下之意,知道又有些人会莫名其妙的脑袋搬家,道:“老祖宗,我这就下去办。”
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力的挥了挥手,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此人便是当朝第一巨宦赵辅国,十六岁便入了宫,熬过了三代皇帝,当年老皇帝念其忠厚没让其陪葬,接下来两任帝王就更不好让老人陪葬了,于是一直熬到了现在,朝堂大臣三朝元老已是无上的光荣,但眼前可是一名四朝老宦官,若只论资历,当真是大隋朝堂第一人,不过仔细想想,这皇朝第一人居然是一名太监,怎么想也有点别扭,好在没人去细究。
赵辅国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小宁儿,做事用点心,让他们知道大隋朝还有王法在。”
被唤作小宁儿的中年太监自然明白该怎么用心,点了点头便恭恭敬敬退下。
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将一些人的生死定了,而且开口闭口就是皇家威严,大隋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大隋皇帝不是里面那位修仙的,而是这名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追随先帝而去的老人。
老人负手站在檐下,望着诺大的怡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老祖宗,皇上叫你了。”一名小太监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
当老宦官转身进屋之后,远处平静湖面荡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一抹巨大的阴影在湖中晃了两圈后便消失不见。
自荒原回来之后,林鹿便大病了一场,父亲林洛风请了小镇上数位大夫前来诊治,都不见好转,几个老人只是眉头紧锁,一个劲的念叨怪哉怪哉,然后摇头叹息而去,把夫妻俩吓得不轻。然而过了月余,少年又莫名其妙好了,整个人生龙活虎,看着比生病之前还要健康一些,一时间让夫妻俩怎么想也想不通。
林家小院,夜深人静,女子依偎在丈夫怀里,林洛风开口道:“兰儿,你说也真是奇怪,鹿儿前几天还病得那般严重,怎么突然就好了?”
听到丈夫的疑虑,妻子余兰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比起丈夫的困惑,女子更关心自家宝贝儿子是否健康,眉眼中的欣喜宽慰明显要多过疑惑,语气中透着一股庆幸意味,“是有些奇怪,不过只要鹿儿没事就好。”
林洛风望着床顶的帷幔,眼神蓦然一紧,被心中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低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
当男人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余兰心子一紧,立刻领会到了丈夫的言下之意,半晌后安慰道:“不会的,我们已退出宗门多年,他们没有必要处处盯着我们,况且此地也无人认识我二人,应该也不会是江湖中人下手。”
林洛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片刻沉默之后,林洛风说道:“如今边境风雨欲来,很多人都跑到南边去了,要不咱们也搬走吧。”
余兰轻轻嗯了一声,“好,都听你的。”
林洛风搂着妻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从怀中的女子跟着自己离开宗门之后,说好给对方一个稳定安宁的生活却始终不得所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离了大背景大靠山,在这种风雨欲来的局势下,个人实在是是微不足道。
余兰大概猜到了丈夫心中所想,宽慰道:“风哥,你也不用过多忧虑,外面的人都说又要打仗了,搬家也是无奈之举,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余兰性子娴静柔和,此刻温声细语,将林洛风心中诸多郁闷一一打消,“其实搬到南方也挺好的,那边文风蔚然,对鹿儿读书练字都有好处,你不是老想着让他考取功名吗,这不正合你意。”
林洛风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我是不是真的想让他考什么狗屁功名,难道你不知道?”
余兰微展笑颜,多年的夫妻已养成无言的默契,“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他走上练武的路子。”
“一入江湖深似海...”
“入江湖易,退出可就难了。”没等林洛风把话说完,余兰就接了过来。
女子调侃道:“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身上的这股酸劲儿不好。”
林洛风打趣道:“我不正是凭着这股酸文人气才把你骗到手的吗?如今腻了就嫌弃为夫了。”
年轻女子佯嗔轻轻推搡了一下身旁的男人。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天天中渡过,荒原还是那片荒原,只是那群如白驹过隙般出现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林鹿也没再去过那片山脚下,那天见到的一切也从未向旁人提起,包括父母。
搬离小镇的人越来越多,次年林家也搬离了小镇,跟随人流朝南方迁移,路上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大户人家拖家带口,成排的马车排成了一条蜿蜒长龙,无数的古文典籍,名人字画被装进箱子,一辆马车不小心驶进了一个水氹里,千里迁移,马儿已不堪重负,马夫拿着鞭子拼命抽打,马儿吃痛猛地一发力,车上的箱子便滚了下来,书籍撒了一地,然而随从仆人只是草草将那些极为珍贵的珍本孤本塞进箱子,至于那些落在水坑里的书籍,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赶着马车继续赶路。林鹿一家裹挟在人群中,行李简单,除了盘缠衣物之外,就是林洛风的那箱书了,文人书生走到哪都要带着这些玩意儿,这一路上像林洛风这样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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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鹿跟娘亲余兰坐在车厢里,林洛风充当起临时马夫,路途颠簸,让林鹿吃足了苦头,少年忍不住问道:“娘,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余兰温柔一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柔声道:“这个你得问你爹打算把咱娘儿俩拉到哪里去啊。”
小家伙探出头来,笑问道:“爹,娘亲问你要把咱们拉到哪里去?”
女子在身后轻展笑颜。
林洛风笑道:“等到了就知道了,这段路不大好走,你们再忍耐一下,等上了官道就好了。”
林鹿乖巧的哦了一声,转身缩进车厢,依偎在妇人怀中。大概是依偎在娘亲的怀中极为踏实,就快被颠散了架的少年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离开小镇还是有些舍不得,离开之前,多年的发小胖墩问自己,两人还能再见面吗,林鹿当时斩钉截铁回答当然能,可他哪里知道,此行道阻且难,不只是眼前的这条路,而是人生的路,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者根本没有再见的那一天。除此之外,舍不得离开小镇除了有感情真挚的玩伴之外,对于林鹿来说,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藏在心中深处的东西。
即将转入官道之前,大队突然停了下来,林洛风招呼了一声后便上前察看,不多时便回到车旁,余兰问道:“怎么了?”
林洛风一边轻整行囊,一边回应道:“前边官府设防检查,多半是为了防止柔然那边的碟子混进来,我看要等一会儿才能过去,出来透透气吧。”
余兰嗯了一声,带着已经醒来的林鹿下了马车,路上很多人都出了车厢,想来是一路上被闷得实在不轻,众人或举目远眺,或舒展筋骨,或者趁机打个盹儿。
林洛风带着妻子走上旁边的一处小土坡,微风轻起,风中夹杂着一股青草的淡淡芳香和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林鹿回看来路,成群的马车行人到处都是,望不到尽头,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更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但少年不是太关心这些,因为有父母在。
林洛风双手负后,望着眼前情景,胸中似乎充斥着一股气,一股文人气,诗书气,平时养成的习惯似乎就要有感而发,然而终究没有发出来,因为一个消瘦道人引起了中年书生的注意。不知从何时起,归隐江湖的林洛风对这些云游天下不在世内的三教中人多了几分兴趣,此时见到道人安静一人打坐休息,便打算上前攀谈几句。
说巧不巧,那老道人正好望了过来,二人点头致意,林洛风走到道人身前,拱手一揖,开口问道:“不知道长在哪座仙山修行?”
老道人面容枯槁,语气却中正平和,“贫道无山无观,闲云野鹤一只,用你们世俗中人的话说,就是野道士一个。”
林洛风没有想到对方竟颇有自嘲精神,一时语塞,于是在脑海中迅速回忆这几年起看过的道门典籍,准备虚心请教一番,也好避免此刻的尴尬,可还没等到自己开口,对方却先开口了,“朋友,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有缘,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洛风一怔,二人头回蒙面,说话也不过三句,可对方却是有言相告,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仿佛已经看出了什么,难道世上真有那种未卜先知的老神仙?虽然对佛道典籍熟络,但林洛风依然有些不相信,不过既然对方如此讲,听一听也无妨,于是诚挚说道:“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老道人闭目不语,半晌后睁开眼来,缓缓道:“士人南归,乃天下大势,只可惜这条路人人都可以走,唯独你走不得,还是早点回去吧。”
林洛风眉头微皱,不解道:“道长此话怎讲?”
老道人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林洛风措手不及,“此行大凶。”
如果换做别人听到这般言语,恐怕已经拳头招呼老人家了,好在林洛风平时喜好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养气功夫俱佳,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只是静静等着下文。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如果一意孤行,小心血光之灾呐。”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眉头皱得更紧,本来是打算热心攀谈几句,没想到听到如此晦气的话,关键是对方还不说个明白,即便是涵养极深的林洛风也有些动怒,脸色跟冰雕似的。
林洛风冷声嘲讽道:“是不是接下来就该拿出你开过光的法器,然后告诉我供在家中便可免去这场血光之灾了?”
对于对方的嘲讽言语,老道人不置可否。
林洛风重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身后道人无奈摇头。
余兰见丈夫回来后脸色愤懑,关心问道:“怎么了风哥?”
林洛风气犹未消,道:“没什么,遇到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道士,疯言疯语。”
一炷香后,车队重新动了起来,官道上拉起一条长龙,俱是背井离乡之人,此次北人南迁前前后后历时近半年,史称‘衣冠南渡’。
时光飞逝,匆匆数年仿若白驹过隙,日子在平淡无奇中一天天渡过,春雨夏雷秋风冬雪看不尽,林鹿已长成一个清秀少年,脸上稚气尽褪,显出几分俊朗之气,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加上小神童的名声在外,走在大街上,少年从来都是怀春少女的主要关注点。自北方跟随人潮来到南方青山小镇,林家的日子平淡而温馨,林鹿虽然有些调皮,但在林洛风夫妇俩的教导嘱咐下,终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林洛风则是无事便约上三五同道中人踏青游玩,集会清谈,回到家中则有聪明且贤惠的妻子一起赏诗度日,日子好不惬意快活。
眼看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即将到来,几人相约在老地方城外小河边见面,商量这个元宵佳节怎么过。
瘦竹竿这几年不知道父母给他吃了什么好东西,不仅个子窜到三人中最高,身板也结实了不少,如果现在跟孙大宝干仗,少年敢拍胸脯保证,一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只不过估摸是眼瞅着竹竿越长越高,这两年那姓孙的的小子再也没来惹过事。
虽然已经不再是竹竿模样,但林鹿跟胖子还是喜欢一口一个竹竿的叫着,这些年早就养成习惯了。
“竹竿,听说你爹今年又准备纳一房小妾,真的假的?”胖子问道。
竹竿白了一眼蹲在河边不知道干嘛的家伙,无所谓道:“管他呢,爱纳几个纳几个,跟我没关系。”
胖子笑道:“嘴倒挺硬,等进了你家,不照样一口一个小娘的叫着。”
“不可能!”竹竿正声道。
胖子也不去争辩,朝林鹿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竹竿瞥见二人串通一气,没好气道:“你俩再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想想,元宵节怎么玩儿,最好有点新意。”
胖子站起身来,朝坐在一颗歪脖子柳树上的竹竿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家底瓷实的主儿,说话就是霸气,听你这口气,今年的元宵节你是准备把我们哥俩安排妥当了?”
这两年竹竿他爹南来北往的做生意,确实发了点小财,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要不怎么敢有纳妾的想法,温饱思淫欲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听着死党的调侃,竹竿笑道:“这都没问题,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可是花的你的钱,将来你取媳妇的时候,份子钱我就不给了。”
胖子一时傻眼,慌忙道:“那可不行,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包个大红包呢。”
竹竿眉梢一翘,笑了起来,转头道:“林鹿,你说咱们去哪玩?”
林鹿倚靠在柳树下,咬着一颗不知名的小草,随口道:“要不还去看花灯?”
“没意思,每年都看,都腻了。”
胖子笑道:“要不去徐福斋,听说店里又出新品了。”
壮实少年白了一眼一脸傻笑的家伙,道:“就知道吃,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现在都胖成什么样了,再吃就成猪了。”
胖子撇了撇嘴,没有生气,反问道:“那你说去哪儿?”
竹竿眼见二人望着自己,双手一撑落到地上,负手走来走去,老气横秋问道:“林鹿,你今年多大?”
林鹿见对方做派好笑,配合着对方,“十六。”
“你呢?胖子。”
“我也十六,比鹿小仨月。”
“嗯。”竹竿点了点头,“我也十六。”
二人不知竹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看着对方。
“既然咱们都十六了,说实话已经不小了,勉勉强强算个大人,知道大人都干什么事吗?”竹竿望向二人问道。
“二十弱冠,你这个勉强未免太勉强了吧。”林鹿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胖子急不可耐催促道。
“大人干的事,你好好想想。”竹竿疯狂提示,就是不明说。
看着竹竿眼里眉梢流露出来的神情,林鹿很快便猜到了对方言下之意,不由摇头苦笑,思忖还真是温饱思淫欲啊。
在竹竿的不断引导下,胖子终于领悟到了真谛,瞬间眼冒精光,“青楼?”
竹竿笑而不语。
胖子瞬间来了劲,拉着竹竿要后者发誓,“发誓不许骗我俩。”
竹竿挣脱胖子的双手,故作一副富家子弟做派,云淡风轻道:“这点小事儿,还用得着发誓吗?”
“实不相瞒,我爹今年元宵节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多去结交结交朋友,说白了就是请人吃饭,虽然不喜欢他的做派,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不过请别人吃饭,呵呵,我呸,哪有咱哥仨快活了舒服。”
胖子再次竖起大拇指,赞道:“够兄弟,够意思。”
林鹿面露难色,被二人瞧在眼里,竹竿小声道:“林鹿,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让林叔跟余姨知道,这事就咱三知道。”
林鹿仍然面有犹豫,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去那种地方,每日与诗词书画圣贤文章打交道,是父母心中懂事孝顺的宝贝儿子,是外人眼中典型的邻家乖乖男,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去逛青楼,怎么对得起古今圣贤?怎么对得起夫子教诲?又会让父母有多么伤心?想着如此这般那般,林鹿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道:“好,不过这事儿一定得保密。”
两人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胖子笑道:“看你为难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思想斗争很激烈呢。”
林鹿道:“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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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外绕城大道旁,一名老者站在道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城,老者须发灰白,身形瘦削,脸上布满了常年行走江湖留下的沧桑痕迹,身后背三尺长剑,一身湛蓝长袍染满了风尘,下摆处还有些污渍,跟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实在联系不起来,但老人略显沧桑的面庞给人温暖和蔼之感,反倒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这是老人第三次路过此地,在自己走过的无数城池中,眼前这座小城小的不能再小了,人文地理,历史名胜更是寥寥,唯独让老者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围城而绕的青山绿水,清幽寂静,得天独厚。
老者捋了捋颚下白须,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意,不知是想起了哪家铺子的桂花糕,还是哪家的好酒,自顾自道:“既然赶上元宵佳节,就进去看看吧。”
于是老人裹挟在人群中,径直入城。
某私塾学堂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张的望向同一个方向,夫子眼睛微眯盘坐在上首,听着身前的少年背诵那本艰深古文集注,大段大段的文字从少年唇间迸出,原本只是想打击一下对方的锐气,可少年此时的表现已经让自己大感意外。林鹿此时已经只能断断续续背诵,约摸一炷香后,少年的背诵声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叹息声响起,同在私塾的小家伙们都为其感到可惜,夫子强忍心中惊诧,平静道:“你输了,以后可得好好上课。”
林鹿无话可说,虽然卡在了最后两段上面,但终究是没有背下来,愿赌服输,老老实实道:“学生知道了。”
背这样的古文,尤其是古文集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打算成为这方面的大家大学者,那真的是毫无意义,可就像林鹿之前说的一样,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能做到。
私塾某走廊拐角处,几个少年围在一起。
“唉,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了。”一个清秀少年扼腕叹息道。
林鹿坐在栏杆上,神情平淡道:“没办法,我确实想不起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认真听夫子讲课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从少年的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一些遗憾。
另一个胖少年看上去倒没有太多失望之情,他直直望着林鹿,眼神中满是炙热崇拜之情,摇头感叹道:“林鹿,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神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鹿笑道:“神童个屁,就是死记硬背,再说这不没背下来吗。”
“你太谦虚了。”胖少年叹道,“你现在就是我心中的神,要知道我看见那本书就头晕。”
一旁的清秀少年嘲弄道:“死胖子,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脑子里只想着将来怎么赚钱吗?”
胖少年嘻嘻一笑,转而低声道:“其实我看夫子也不见得能背下来,他若是能背下来还用得着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吗?”
“这家伙是有些不大地道,竟然拿这么深奥的书来难为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刚开始的叹息惋惜变成了后来的愤懑不平。
林鹿不以为意,毕竟只是一个赌约,自从这场赌约之后,林鹿确实收敛了不少,并且在同学间得到一个小神童的绰号,林鹿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可架不住身边人鼓吹造势,尤其是小胖子,吹捧起来不遗余力,少年也只有无可奈何。
某天傍晚时分,林鹿正在家中看一本书帖,突然听到院外有狗叫声响起,少年眉头微蹙,却也不便出去。
林洛风坐在堂屋正在研读某诗集,眼帘微抬,开口道:“心不在此,多坐也无益,去吧,但别玩太久。”
林鹿道:“不去了,我喜欢看书帖。”
林洛风嘴角微扬,“是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陪我一起呆着吧。”
林鹿有些后悔,父亲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
余兰走了进来,见一大一小都抱着书本在看,气笑道:“你俩还真是一对好爷俩,一个大书虫一个小书虫,我看再这么下去两个都快成书呆子了。”然后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说道:“鹿儿,别看了,去玩吧。”
林鹿立马放下手中书籍,欢快道:“多谢娘亲。”一溜烟便出了屋子。
来到院墙外,林鹿见到两个扮狗叫的死党,面有不悦道:“不是给你俩说了吗,别在这个时候找我,弄得我差点出不来,什么事这么急?”
胖少年似乎受了极大委屈,怒气未消,气鼓鼓道:“林鹿,这事儿咱可忍不了啊,我跟竹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跟对方打了一架,但对方人多,我俩打不过。”
“到底什么事?”
小胖子道:“那家伙说你们一家是逃难来的,还说你爹是草原派来的奸细,你是小奸细,咱们是兄弟,兄弟被人侮辱,你说我俩能忍吗?”
林鹿眉头大皱,自己一家从北方搬来,是因为传言说柔然帝国可能要跟朝廷开战,这么一想,自家确实是逃难来的,可说自己一家人是奸细算怎么回事儿?明摆着血口喷人。
林鹿沉声问道:“谁说的?”
竹竿同样愤愤不平,接口道:“就是隔壁巷子的孙大宝,还有他那几个跟屁虫,我们已经约好了,待会儿在城外的小河边见面,谁不去谁是孙子。”
“对,谁不去谁是孙子。”小胖子附和道。
林鹿无语,本想从长计议,但看着两名好友身上的脚印,两人都是替自己受的,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意,“走,去小河边。”
三人气势汹汹向城外走去,小河绕城而过,杨柳依依,迎风飘荡,几个瘦小人影在河边晃来晃去。
一个壮硕少年见三人走来,面带讥讽笑道:“哟,这不是神童吗。”
林鹿不理会对方的讥讽,走到壮少年身边,直入主题,正声问道:“孙大宝,你为什么骂我爹还有我是奸细?”
孙大宝轻蔑笑道:“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拿我怎样?”
林鹿面生寒意。
小胖怒道:“孙大宝,你吃屎了,张口就乱喷?”
孙大宝瞪大眼睛,怒吼道:“死胖子,你是不是找打?”说着就要上前拾掇小胖。
可林鹿挡在小胖身前,孙大宝瞥见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收回了脚步,睥睨道:“你这个外来户,说吧,你想怎样?”
林鹿冷冷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给你个机会,给我道歉。”
林鹿说这话时很镇定,至少表面是这样的,毕竟自己没什么打架经验,但看得多了,也知道临场该是什么反应,何况当年还经历过那般场面,眼前这点局面又算得了什么。
孙大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狂笑不止,身后的少年也同样笑得猖狂,孙大宝狂傲道:“我孙大宝长这么大就没跟谁道过谦,给你道歉?你算什么东西,小奸细!”
三人原本就一肚子火气,此时再次听到对方乱泼涨水满口喷粪,三人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了,于是,在几道怒喝声之后,三人便跟对方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小河边顿时变成一处混乱的战场,然而都是些不过十岁的小孩子,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打得毫无章法,没有规矩。几个瘦小身形在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冒出几句问候对方家人的言语,小河水哗啦啦流淌,像是在加油助威。
没多大会儿,双方都打累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三人虽有豪气,却架不住对方人多,被揍得不轻,对方也不好过,其中有个小家伙就一直在抹眼泪。
两边都累得气喘吁吁,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临走前,孙大宝照例撂下狠话,“林鹿,你给我等着。”
林鹿狠狠回瞪了对方一眼。
三人坐在树下,皆是鼻青脸肿,竹竿怒骂道:“他妈的,老子将来一定要去从军,拉上队伍狠狠揍一顿这姓孙的王八蛋。”
小胖附和道:“没错,算上我一份。”
竹竿揉着大腿,突然问道:“咋的?你不去挣大钱了?”
胖少年吐了一口浓痰,道:“挣那么多干什么,够花就行了。”
竹竿撇了撇嘴,取笑道:“啥时候这么大志气了,挣不够钱将来怎么取那肥妞?”
“去去去,别说这个。”听到对方要拿自己心仪的小姑娘开涮,小胖子赶紧挥手打断道。
“还是想想回家怎么交代吧。”一旁的林鹿摸着右脸开口道,三人这幅模样,怎么交代都不好交代。
约摸是打了一架被激发出了豪气,小胖子道:“实话实说呗,大不了被揍一顿。”
小竹竿轻笑一声,补刀道:“一顿?恐怕夫子那还得挨一顿。”
三人心情有些沮丧,偶一抬头,见夕阳西下,河水在光线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是洒了一层金子。三人看着对方鼻青眼肿的模样,情不自禁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轻柔的风中,回荡在哗啦啦的河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