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秦书煜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没有人和我说啊，容一，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书煜站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质问我。

「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冷冷地回他。

旁边的张可欣慌张地站起来拉住他，没想到被他带着摔倒了。

她实打实地倒在了地上，吃痛地叫出了声。

但是这次秦书煜没管她。

而是拽着我的手摔门出去了。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出去，一路挣扎着都挣不脱他的手。

「放开我！」

我终于甩开了他，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沈容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师去世你凭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的老师！」

「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无力地在酒店的走廊尽头质问我。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但是我一点都不心疼他。

我只知道，我做了所有我该做的了。

他颓废地蹲下，抬头看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遍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我把早就控制不住的眼泪抹开，眼里没有一点情绪，平静地看着他。

「我当时打电话过去，一直未接。最后是张可欣接的电话。」

「她说你要上去发言了，说你很忙。」

秦书煜一脸不可置信地拿出他的手机。

手足无措地翻手机通话记录，最终停在了一个星期之前。

他终于看到了那几十个未接电话。

「短信，微信我都发了，还有我的朋友圈也发了爸爸的葬礼信息。」

「你但凡关心过我，都能知道。」

「你看到我几十个未接电话，你但凡给我回一个电话，你都能知道。」

我说完这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秦书煜把那天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

我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那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的无助。

「我以为你是在生气。」

「因为张可欣告诉我，你联系不上我就一直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你在吃醋胡闹……」

9

呵呵，我是会因为张可欣和他闹。

之前有一次我去秦书煜办公室找他，因为没有他办公室的密码，我只能等在外边。

没想到迎面遇到了张可欣。

她当时上下打量我，接着便熟练地输入他办公室的密码，

轻车熟路地进去，还给我倒了杯水。

「我和书煜有不少合作项目，你别介意。」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回她什么。

实在等不到秦书煜来，想走的时候，张可欣把门堵住不让我走。

她告诉我：

「嫂子，也难怪书煜不爱搭理你。」

「毕竟你是在国外混的学历，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说我上不得台面，秦书煜觉得我丢脸。

当时我确实又气又急，但理智告诉我不要和她计较。

「让开，我要走了。」

「如果我不呢？」

我把张可欣的手推开，直接出去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秦书煜看到。

秦书煜皱着眉小跑过来，把我撞开，直接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张可欣。

刚刚那个力道根本不可能让张可欣摔倒。

就算她没站稳，也可以顺势靠在墙上。

「沈容一，你对我有意见冲我来，不要针对可欣，她是过来帮忙的。」

「书煜，嫂子不是故意的，只是嫂子她刚刚着急走。」

张可欣挑衅地看我，整个人就这么靠在秦书煜身上。

10

「所以呢，要我和你道歉吗？」

我冷冷地看着张可欣。

秦书煜把张可欣扶到了沙发上，挡在她面前，生怕我再动手似的。

「沈容一，你觉得你不应该道歉吗？你的教养呢？」

是，我没有教养。

我讨厌张可欣和他出双入对参与各种会议；

我嫉妒他和张可欣每天总有聊不完的信息；

我控制不住去看张可欣的朋友圈，看她发和秦书煜参加各种活动。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都能接受。

我也能被哄好，只要他回来之后和我解释，只要他告诉我他们只是工作关系。

我每次都相信他。

但这次，我倒是还想和他闹。

只不过，我闹不动了。

因为爸爸的离开，我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11

「我走了。离婚协议放你书房了，签完告诉我。」

我回包厢拿了自己东西头也不回就走了。

张可欣追了出来，她居然也来拽我。

「对不起啊，我当时话还没说完书煜就打断了我……」

「放开。」

我红着眼，把张可欣碰我地方狠狠地擦了擦。

外边还是暴雨。

我随手拦了一辆车。

秦书煜追了出来，拍着出租车的窗户和我说话。

大雨中我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什么。

司机师傅看这情况，回头看我，我让师傅赶紧走。

师傅很给力地直接一脚油门走了。

在车上手机也响个不停。

我看着手机不断增加的未接，以及微信的99+消息，只觉得累。

我今晚回去收行李。

我回复了他一句，他开始给我发60秒的长语音。

别发了，我知道了。

这是他经常发给我的一句话。

12

我比谁都知道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微信里「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好几次。

最后他回了一句好。

其实刚结婚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和他说的。

去市场买菜被阿姨夸漂亮，我会告诉他；

家里的小猫和我撒娇，我会发个视频给他看；

出太阳了我把家里的所有床单都拿出来洗了晒，拍照片给他看。

我一开始还觉得腻歪。

是他说他喜欢看我发这些，让他从工作中活了过来。

我也知道他忙，所以不需要他马上回我。

只要他看到消息给我发个表情包回应一下我都会很开心。

但是到了后面，当我习惯给他分享我的生活的时候，他却开始嫌我烦了。

从一开始的热切回应到逐渐没了回复。

再到那句：

别发了，我知道了。

所有的分享欲顷刻消失。

所以现在和他的聊天记录只剩下了我问他回不回家，他回我一个回或者不回。

「小姑娘这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我女儿也是和你这个年纪。」

司机师傅和我拉家常。

「要是我女儿被气成这样，我一定打断那个臭小子的腿！」

看着师傅满脸替我打抱不平的样子，我想起了爸爸。

爸爸就算在临死前，他都告诉我要和秦书煜好好的。

爸爸估计是特别满意秦书煜吧，想把我一辈子托付给他。

可是现在，是我想放弃了。

13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秦书煜了。

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知名画家。

而我是他们养的小废物。

当时我在江大附中读书。

江大附中除了我这种关系户，其他的都是实打实的学霸。

而秦书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和张可欣，一个是理综第一，一个是文综第一。

而我，是混子第一。

我当时的规划很清晰，把高中混完，然后等爸爸送我出国。

没有压力的我便天天玩。

直到那天我玩脱了，被真正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

秦书煜当时应该是路过，看到了我。

我以为像他这种好学生根本不会管我的。

但情况危急，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我向他求救，希望他帮忙找找老师或者其他人来救我。

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他直接摔了路边的酒瓶子，不要命似的冲到我面前。

把那群小混混吓走了，也把我吓哭了。

他第一时间过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明明他自己手也抖得像筛子。

「谢谢你，我叫——」

「我知道你，沈容一，沈老师的女儿，学校的倒数第一。」

让我惊喜的是，他居然对我有印象。

只不过印象不大好。

14

也就是那次，我开始默默关注他。

而他心里只有学习。

我也没有打扰他，毕竟高冷学神根本不是我这个小混子惹得起的。

默默关注了他三年。

我顺利混完高中就出国了，爸爸帮我申请到了一个不错的学校。

我是出国之后听朋友说起才知道的。

他和张可欣一起考上了江大，理综大神和文综学霸在一起了。

在我以为我应该结束这几年的暗恋，放下他的时候，他们分手的消息传来。

更没有想到，我回国之后直接在爸爸办公室见到了他。

原来他就是爸爸说一定要介绍给我的得意门生。

「好久不见。」

「原来是你。」

我和他相视一笑。

因为爸爸的原因，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每次去实验室找爸爸，我都会有意无意地去烦他。

每次周末他在实验室加班的时候，我都会给他带好吃的。

每次他心情不好，我都会陪他在学校压马路。

为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些，我搬去了爸爸早就不住的教工宿舍。

那段时间我们都特别默契地避开了张可欣。

其实我也有所耳闻。

当时大学毕业，张可欣不知道什么原因火速和秦书煜分手。

她和新男友一起出国，秦书煜自己选择留在江大。

他们也就结束了。

之后便是我陪在秦书煜身边，闹闹腾腾地追着他。

追了他三年，他博士毕业，我们也终于修成正果。

在我以为我能一辈子就这么跟在秦书煜身后的时候，张可欣再次出现了。

秦书煜和她再次见面是因为跨校联谊会。

那天我知道他们有这个联谊会，虽然我不能去，但是我还是闹着去接他。

我在外边等他结束之后带我去吃饭。

我确实有私心。

我想光明正大地宣誓主权，告诉他们秦书煜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却没想到看见秦书煜和张可欣相谈甚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时候我就有了很强的危机感。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秦书煜抛过橄榄枝，但我一点都不担心。

从年少相识，到现在成熟相知，我知道基本没有人能替代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了。

但张可欣也是可以。

当年和张可欣断崖式分手，也许他们都没有过去。

这种执念和记忆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固化。

15

回到家里，发现秦书煜居然比我先回来了。

他全身都被淋湿了，颓然地坐在书房里，看那份离婚协议。

我随手拿了一条毛巾丢给他。

「擦擦吧，协议没问题的话我们尽快去民政局登记。」

「你今晚就走吗？」

这些天我就一直在收拾东西，打算这两天就走，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回来。

「嗯。」

我回房间把行李箱拉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

「容一，我知道错了。」

又是不痛不痒的道歉。

我回到书房，看着湿漉漉的他，和当年在小巷子救我的样子莫名重叠了。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可以为我奋不顾身的人。

但是眼前这个，不是那个他了。

「你说说看，你错哪了？」

我无力地靠在墙边问他。

不是想原谅，而是想看看他到底对我还有几分真心。

秦书煜听到之后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因为之前每次吵架，都是他和我解释之后我就原谅他了。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少联系张可欣，这次她太过分了，我让她给你道歉。」

「我以后一定一下班就回来，还有周末，周末我一定陪你，你不是一直说要去海边玩吗，我们这个周末就去……」

他说了很多。

看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张可欣有些交往过密了。

他不是不知道早点下班陪我会让我开心很久。

他也知道我一直想周末和他去海边玩。

他都知道，只是之前不乐意罢了。

「原来你都知道。」

秦书煜愣住了。

16

聪明如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这次不是道歉就能解决了。

「今晚这么大雨，明天再走吧。」

他抢过我的行李箱，然后把行李箱和他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是小孩子吗？还抢人东西？

就算我今天晚上留下了，有什么意义？

我完全没想到秦书煜这样的人居然和我耍无赖。

他平时总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样子，高冷又理智。

但今晚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完全认识他。

我踢了踢房门，任凭我怎么叫，他就是不开门。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没有办法，我只能留下，睡在了客房。

睡前看到秦书煜发消息过来。

是那天他在国外自己开房的记录。

以及他平时和张可欣的聊天记录。

截图很多，我看了几张就困得不想再看了。

他回复的确实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但张可欣不是。

张可欣在工作中夹带了很多她生活日常的分享。

撒娇的语气，可爱的表情包，事无巨细的分享。

秦书煜估计是想证明他没有对不起我。

可是他不知道，他能和张可欣聊这么多，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我依旧回复他之前常常回我的那句话：

别发了，我知道了。

17

第二天是被豆浆机报警的声音吵醒的。

我冲到厨房，把已经溢了满地泡沫的豆浆机关掉。

旁边是秦书煜。

他手忙脚乱地把煎得黑了一片的鸡蛋铲出来。

秦书煜在学习、工作上很优秀，但是生活上一塌糊涂。

「容一，你怎么这么早醒了，我给你做了早餐，等我一下——」

「不用，我不吃。」

「我今天请假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师。」

「然后我们可以去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餐厅吃饭，晚上再……」

秦书煜没管我说了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安排今天的计划。

墓地在城郊，很远，我并不想和他去。

我不想再去感受一次当时一个人送走爸爸的感觉。

「不去。」

我冷冷地回他。

「容一，你要是不喜欢我做的早餐，我们可以去外边吃，然后……」

我看着他，眼里没有更多的情绪，只剩下烦躁。

「秦书煜，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要是想去看爸爸，你可以自己去。」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沈容一，你不会不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能离婚吧。」

他居然拿离婚来威胁我。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不能。沈容一，我就不想讲道理了，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