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攥住拳头,拼命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我的元瑛还活着,这就是天下最好的事。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人活着,灾厄终能化解。
我登上阁楼眺望后院,手下人正收拾几间柴房。十几个衣衫破烂的女子脸色蜡黄、神情麻木,在兵士的看守下站在一旁等候。
我一眼就认出了京娘。
她满面风霜、憔悴已极,双手紧紧搀扶着一个老妇说话,神色温柔从容。那老妇蓬乱的白发在风中舞动,拄着一根树枝,半倚在她身上,应该是侯府的陆老夫人了。
一个脸抹得黑黑的瘦弱少女从另一边扶着老妇。
寒风凛冽,老夫人摇摇欲坠。京娘向兵士施了一礼,哀求道:
「我婆母已经撑不住了,求军爷赏口热水,赏条薄被御寒。」
一个看似头领的胖兵士一脚将京娘连着老妇踹倒在地,啐道:
「晦气东西!一路上病病歪歪,走得忒慢,非等天寒地冻了才走到。说死又不死,说不死又没股子活气。要不是上头交代了祸不及官眷,军爷我早就撒丫子溜了,跟着你们吃这许多苦楚!」
瘦弱少女哭喊着「祖母、娘」扑过去,京娘忙把她的头紧紧按在怀里。那兵士犹不解气,朝她身上重重踢了几脚。
那是元瑛!!
我的女儿!!
天可怜见,自从她三岁时在松梅庵一见,我们母女已经足足十三年不曾再相见!
当年的娇娇儿,如今已长成亭亭少女;当年的金枝玉叶,却被父族牵累,沦落成为发配边疆的犯人!
我的心刺痛得喘不上气来,指甲死死扣进掌心。
我多想冲上去保护我的孩子,但若贸然出现,万一京娘认出我来,稍露行迹,我便自身难保,更别提护佑她们。
肝肠寸断之际,嬷嬷匆匆走来,热情招呼:「军爷一路辛苦了,快随我到上房歇歇脚。今天灶上有现包的饺子,牛肉大葱的、羊肉冬瓜的、猪肉酸菜的,油足肉多,沾上腊八醋,好吃着呢!又有烀得稀烂的火腿炖肘子、互市来的罗刹酒,又醇又香,让我们大掌柜陪各位军爷喝几杯驱寒。」
又说:「这几个女眷成什么气候,军爷放心交给我们,准保一个不丢。」
几个兵士口水都要流下来,哪还管什么男眷女眷,自去喝酒吃肉。
8
嬷嬷赶忙将一干人引到养花的暖厅里。暖厅宽敞明亮,门口有百纳的棉隔扇挡风,阳光照进来十分暖和,众人从冰天雪地乍一走进这温暖的房间,都不由得舒了口气。
小丫头们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鸡汤小米粥分给大家。粥汤金黄,香气扑鼻,冻饿了许久,热粥一落肚,众女眷方似活转过来一样,一口接一口,不歇气地喝起粥来。一时间满室寂静,只余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京娘揽着老夫人坐在地上,元瑛端了两碗粥过来,说道:「娘,你喝点粥吧。我来伺候祖母。」
京娘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方要开口说话,旁边一个十几岁穿蓝色破烂袄子的少女酸道:
「都这会儿了装什么母慈子孝,一个野种,摆什么孝女的款。」
元瑛登时大怒:「你胡说什么?!」